震驚過後, 副都禦史的臉色又是一變,提起牝雞司晨……他怎麼忘了這位老祖宗!
太皇太後曆經三朝,更是撫養了當今聖上, 在皇帝親政之前,甚至是親政之後較長一段時日, 朝中事事都要過問她的意見。
她不是戀權之人,見孫兒的處事手段日漸成熟, 便退居深宮, 漸漸不問前朝諸事,祖孫和睦,稱得上一段佳話,皇上最為敬重的便是這位祖母。
二十多年前, 四大輔臣當政, 鼇拜專權,帝王威勢一度到達了岌岌可危的境地。因著主少國疑,若是沒有太皇太後這根定海神針在, 當機立斷迎了索尼的孫女赫舍裡氏入宮為後、遏必隆的長女鈕鈷祿氏為妃,殫精竭慮, 從中周旋, 為聖上留下了韜光養晦的寶貴時機,如今是個什麼情形, 誰也說不準了。
太皇太後沒有退居之前, 雖說祖孫倆偶爾產生爭執,更是在三藩問題上意見不一, 但終究成了平三藩的有力後盾, 安撫那些個宗室王爺, 給予皇上最大的支持。
想當初, 三藩之亂持續多年,南方差不多都淪陷了,大臣們惶惶不可終日,還有人提議遷出關內,重回盛京,被祖孫倆聯手懲治了去。
巾幗不讓須眉,一己之力扶大廈之將傾,可以說,如今政治清明,萬歲擁有明君之相,太皇太後當為最大的功臣。
——也不是沒有人攻訐於她。
鼇拜那個逆臣,狂妄無比,曾經地上了一份折子,當著太皇太後的麵,說應避免女子當政,重蹈牝雞司晨之事。當年皇帝還小,這可是明晃晃地打了太皇太後的臉,指著鼻子罵她!
至此之後,牝雞司晨這個詞兒,就成了太皇太後的逆鱗。
鼇拜的下場誰都看見了,說句不好聽的話,即便她不願還政於皇上,意欲垂簾,除了忠心耿耿的保皇黨,不會有人說一個不字。
誰敢指責?
誰也不敢。
現如今,太皇太後七十多歲的高齡,久居深宮不問世事,可他們不敢遺忘,不敢不敬這位祖宗。皇上的理政手腕,還是這位主兒一手調.教出來的!
種種思緒一晃而過,眼見太皇太後被皇帝攙扶著,麵容冷厲,眸中不見慈和,就有人暗道不好。
一乾大臣齊刷刷地跪了下去,“微臣/奴才給老祖宗請安,恭祝老祖宗鳳體安康,福壽綿長……”
馬齊大著膽子抬頭望了一眼,哪還有不明白的?
太皇太後同樣是來給宜貴妃娘娘撐腰的。
一時間,馬齊感慨不已,暗自慶幸富慶做了五阿哥的伴讀,宜貴妃不僅聖眷深厚,鳳眷也是無雙啊。
瞥了眼圖嶽,後者已是止不住的笑容,與戰戰兢兢的副都禦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福壽綿長?”太皇太後扶著椅背坐下,淡淡道,“使不得。你們盼著我福壽綿長,就不怕哀家人老成精了,重新乾預朝政嗎?”
沒有絲毫避諱地將這話說出來,不等眾人開口,她沉著臉道:“宜貴妃不過給太子送了春衣,竟被你們小題大做到了如此地步。她是牝雞司晨,那哀家是什麼?於皇帝幼時的那些作為,是不是要顛覆江山,斷了國祚,無言麵見列祖列宗了?!”
康熙一邊給她順著氣,一邊冷眼望去,暗暗將麵色不自在的幾個官員記在了心底。
主動求見、一臉凜然勸諫帝王的副都禦史大驚失色,叩頭道:“老祖宗息怒,老祖宗息怒!”
“你們一個個的,正事不做,成日盯著皇帝的後宮,居心何在?”太皇太後的眼神不見混濁,犀利至極地打量著堂下的眾人,“和哀家比,宜貴妃一未乾政,二未失德,若真要彈劾,先把哀家彈劾了,你們說如何啊?”
霎時,惶恐請罪的聲音此起彼伏,久久不能停歇。
明珠在心底歎了口氣,全是無用功!有老祖宗在,牝雞司晨這個罪名,是怎麼也不能成立了。
皇上竟請出了太皇太後,太皇太後竟也願意幫襯宜貴妃,饒是明珠再怎麼智券在握,也有了深深的挫敗之感。
晌午時候,副都禦史出馬,在他的預料之外,著實給了他一個大驚喜。他的目光沉了一沉,原以為能扳倒郭絡羅氏……
“明珠。”
明大人低垂著頭,隻聽老祖宗驟然點了他的名兒,頓時心下一凜,拱手道:“奴才在。”
“太子幼時失母,自小沒有額娘關懷。”出人意料的,太皇太後話鋒一轉,提起了太子。
她放輕嗓音,歎了口氣:“你是做阿瑪的人,你們都是做阿瑪的人。設身處地想想,對於孩子,阿瑪終歸比不上額娘細心,總有照料不到的地方。太子與小五玩得好,哀家看在眼裡,能看出他的豔羨,豔羨小五有一個好額娘。哀家思來想去,夜不安眠啊!於是吩咐宜貴妃多多看顧……”
居然打起了感情牌!
還是老祖宗的吩咐?
此等緣由,讓明珠張了張嘴,無話可說。
太子殿下自小沒了額娘,渴望關愛乃是天經地義的事,這要他怎麼反駁?
恩威並施,雙管齊下,這是在逼他表態,也是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