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選秀三年一屆, 自二十二年之後,二十五年按例舉行,康熙命溫貴妃與宜貴妃主持大局。
此間選秀, 選出了大阿哥的嫡福晉伊爾根覺羅氏;至於皇帝的後宮, 兩位貴妃請示過後, 隻留了三人的牌子,都是容色出眾、家世較為平庸的滿軍旗與漢軍旗。
二人初封答應, 隻一人得了常在的位分,被安排在各宮偏殿, 由主位娘娘們管轄;其中不乏雄心壯誌之人, 隻是剛入宮,就被潑了一盆冷水——
沒有侍寢,沒有伴駕,唯有宮人伺候, 成日淒淒冷冷,皇上全然將她們拋到了腦後去。
其中樣貌最為嬌豔的芸常在一咬牙,拿了壓箱底的銀兩,讓貼身宮女暗裡遞給敬事房的一位管事,把她的綠頭牌放在顯眼的地方。
那管事哪裡敢!
即便他與侍奉芸常在的宮女是同鄉, 可六七年前,有個收受賄賂、透露帝蹤的小太監挨了板子逐出乾清宮, 至此之後,那些犯了禁的奴才, 要麼進了慎刑司, 要麼進了辛者庫, 下手懲治的人, 沒一個心慈手軟的。
種種前車之鑒擺在這兒, 他們再也不敢冒著沒命的風險接受妃嬪的賄賂,隻恨不得在腦門上貼上四個大字:兩袖清風。
敬事房,更是梁大總管盯梢的重點區域,一有風吹草動,怎麼也瞞不住人。
待管事惴惴不安地上交了“賄賂金”,如此一來,芸常在便遭了殃。
不僅撤了綠頭牌,還被降為答應,搬出了現住的寬敞屋子,整日哭哭啼啼的,悔不當初。
人人都說,鹹福宮的成妃娘娘是個和善人,芸常在也算運氣好,選秀過後被分在了鹹福宮。降為答應之後,成妃代為下發的份例從沒有缺斤少兩,也沒有被克扣,可她散儘了積攢的壓箱銀子,單憑那點份例,如何活得錦衣玉食,保持如花般的姿容?
選秀時候,驗身的嬤嬤感歎說,她的容色,整個後宮都算數一數二的。芸答應自認為長得不比翊坤宮那位差,渴盼成為第二個寵冠後宮的娘娘,最重要的是,她還年輕。
宜貴妃已然二十八了,如何比得上她?
她想見到皇上。
大哭一場之後,芸答應使出渾身解數,探聽鹹福宮的諸多消息。得知成妃常年無寵,皇上駕臨也隻為四阿哥與七阿哥,心思霎那間活絡起來,一日前去正殿請安的時候,表達了效忠投誠之意。
可一向和氣的成妃就如聽見了好笑的笑話,冷聲問她:“邀寵?”
“死了這份心吧。彆說本宮不在乎,就算在乎,你大可以試試,試試皇上會不會看你一眼。”成妃冷冰冰地道,而後笑了起來,“如今皇上心裡,隻裝了宜貴妃娘娘一人,你莫要自尋死路了。”
芸答應當即失了聲,那和獨寵有什麼區彆?!
“談不上獨寵,一月之內,皇上約有十日翻綠頭牌。”即使成妃知曉,自二十三年南巡歸來之後,皇上臨幸彆的妃嬪,都是蓋著錦被純聊天,但前朝後宮依舊蒙在鼓裡,便是宜貴妃,也全然不知此事。
否則,十一阿哥如何會是皇上的幼子?
成妃早早投靠了宜貴妃,心細地察覺了些許蛛絲馬跡,樂得見此,也沒什麼不平衡的。
短短幾年,有了雲琇的庇佑,她從默默無聞的庶妃成了妃位娘娘,還成了胤禛的額娘;得了郭絡羅氏珍藏已久的傳家秘方,胤祐的足疾好了大半,到如今能跑能跳……回想當年窘境,成妃喜極而泣,每每拜佛的時候,都會念誦一段經文,保佑宜貴妃長壽安康。
從回憶中抽身,她望了望眼中含著熊熊妒火的芸答應,歎了口氣,出於最後的憐憫之心,警告道:“皇上最是厭惡邀寵之人,安心待在鹹福宮,離禦花園遠些,彆再出幺蛾子了。”
那些我見猶憐的女子,用不著娘娘們出手,皇上自個……就會把人踹出去。
就如當年南巡,曹家進獻的那個漢女。聖駕回宮之後,榮妃同她們簡單地說了說前因後果,誰不震驚?
……
芸答應沒有聽勸,省吃儉用了整整半年,向內務府要了香潤的脂膏擦捈雙手與臉。熬過了凍人的嚴冬,待初春來臨,她隔上幾日便要前去禦花園碰碰運氣,被人嘲笑也在所不惜。
功夫不負有心人,她盼來了與皇上的初遇,可偏偏被一雙交握的手刺痛了眼。
立於萬歲身側的盛裝美人,姿容絕豔,頂多二十出頭的模樣,桃花眼盈盈含笑,隨意一瞥,便是數不儘的風情。芸答應同她一比,如螢火與驕陽之輝,瞬間矮到了塵埃裡去。
郎才女貌,情意綿綿,哪還輪得到彆人插足!
還沒回過神,緊接著又是一輪打擊。
沒等芸答應嬌柔地說出“參見皇上”兩字,威儀萬千的皇帝淡淡看她一眼,問出了她不甚理解的一句話:“你與平嬪,是什麼關係?”
語氣無波無瀾,卻也沒有厭惡之情,芸答應思慮半晌,小心翼翼地答:“平嬪娘娘報病已久,婢妾雖居鹹福宮,有幸奉藥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