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琇也覺不妥,扭頭一瞧,太子已是肅然領命,看樣子正經得像去辦差一般,就差說一句“遵旨”了。
於是雲琇也愁了起來。
眼見胤礽與靜初一前一後地出了大殿,太皇太後隻覺整顆心都飄到了外麵。因著擔憂二人相處的境況,老太太提起索額圖的語氣很是不虞:“哀家倒要叫皇帝問問他,統管內務府管哪兒去了!缺銀子也就罷了,為此延誤保成大婚,他可擔待的起?”
嬪妃們俱不言語,惠妃聞言,掩住唇角的絲絲笑意,連太皇太後特意安排太子與瓜爾佳氏相處的不悅也消了一些。
皇上下旨為胤禔賜婚,不過同她提了一提,留了伊爾根覺羅氏的牌子,哪像如今挑選太子妃這般上心。
她費儘心思打探而來的秀女名冊,又有什麼功用?
太皇太後心也偏到了天邊去,竟允許瓜爾佳氏進宮侍奉,實則相看,司馬昭之心人人皆知。
惠妃冷笑一聲,相看?
湊成一對怨偶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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暢春園湖光山色,處處是景,可靜初紛亂著思緒,一時沒有賞景的心思。她的心頭微微發緊,步調依舊沉靜,總是落後太子一步,抑製住抬眼望去的衝動。
依照這個角度,看不清殿下出色的麵容,於是紛亂又化為了遺憾。
您若是不回頭,讓我多見見宜貴妃娘娘,也是好的。
……
太子不緊不慢地走著,在心裡咀嚼了一番,靜初,是個好名字。
誰也沒有發現他的僵硬,二人之間沉默蔓延。
半炷香的時間,無人開口,何柱兒急了,太皇太後撥給靜初的姑姑也急了。
我的太子爺,您倒是說句話啊!
許是聽見了他們的心音,太子停下腳步,傾過頭來,忽然開了口:“孤聽聞,老祖宗喚你靜初。”
正是巳時時分,深秋的陽光不烈,帶了泛涼的柔意,透過層層疊疊的雲彩,給他的側臉鍍上了一層金光。下頷線條流暢,嘴唇微微抿著,鳳眼專注,嗓音清朗,透出幾分少年意氣。
靜初呆了呆。
許久之後,發覺太子的唇角翹了翹,她唰地垂下眼,終於回了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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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
康熙難得沒了處理政務的興致,將奏折扔到了一邊去,闔眼轉了轉玉扳指:“梁九功……”
說到一半,話停了。
禦前伺候的小太監無一不心頭戰戰,大總管何時才能歸來?
許是他們的盼望成了真,梁九功迎著宮門侍衛詫異的眼神,氣喘籲籲地趕到側殿茶房,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涼水,待抹了一把汗,整理了一番儀容,這才輕手輕腳地歸位伺候。
不等皇帝出聲,梁九功竹筒倒豆子似的講了個明白:“萬歲爺,何柱兒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奴才,說……太子殿下與瓜爾佳氏的姑娘……漸入佳境,相談甚歡。”
康熙不動神色地按下滿腔欣慰之情,點了點案桌,緩緩問道:“怎麼個相談甚歡法?”
梁九功一張笑眯眯的麵龐,登時就變得奇怪了起來。
可他不敢不答。
“太子爺問說,‘聽聞你家有幼弟,是何性子?乖巧或是頑劣?’”梁九功頓了頓,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而後提到九阿哥,說他甚為九弟的處境煩憂,問姑娘可有法子助他。”
覷了覷皇帝的臉,梁九功摸不準要不要繼續,一咬牙,視死如歸道:“緊接著……太子爺同姑娘抱怨起了四阿哥,說他手段太過強硬了些,才十二的年紀就和小老頭似的,日後哪個女兒家願做四福晉?”
康熙運了運氣,麵色逐漸鐵青:“……”
梁九功閉了嘴,縮了縮脖子,禦書房彌漫著一股低氣壓。
不知過了多久,皇帝長長一歎,捏了捏鼻梁,語調沉沉地道:“琇琇說的不錯,福晉都娶不明白,側福晉還是免了。你去,召隆科多來。”
梁九功暗道,這倒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全了宜貴妃娘娘的心願,讓佟家的算盤落空嘍。
得了聖上召見,隆科多心裡轉過數個念頭,隻麵上不顯,恭敬萬分地磕頭請安:“奴才叩見萬歲爺。”
康熙淡淡瞥他一眼,也不叫起,就這樣讓他跪著。
“佟家女入毓慶宮,是你的主意,還是你阿瑪的主意?”
皇帝的問話不帶一絲感情,如泰山壓頂一般涼意涔涔,隆科多額角逐漸浮現出冷汗。
前些日子阿瑪還說,看皇上的態度,像是允了此事。隻太子妃先進門罷了,側福晉推遲些,阿瑪惋惜過後,倒也不覺遺憾。
可今兒皇上怎麼一副問罪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