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氣到搬出正院的第一日,他便悔了。
離了福晉,他吃不好也睡不香。關氏吳氏搔首弄姿,他直接禁了兩人的足;強忍著回房看她的欲.望,胤禔實實在在地發了狠,平日吃住全在書房,發誓定要讓伊爾根覺羅氏認識到自個的錯。
滿腔自尊被打擊得七零八落,他怎麼就比不過胤礽,奪嫡怎麼就不能成了?
可心底一直有個聲音告訴他,福晉說得不錯,就是不能成。
一夜無眠,睜眼到天明,待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落下,胤禔眼眶酸澀——
他知道,福晉是為著他好。可額娘盼著,舅舅也盼著,他早已脫不了身了。
第二天,大阿哥眼巴巴地盼著正院來人,心想隻需福晉遞個台階,他便能順杆爬下。
結果半個人影也無,第三日,第四日……皆是如此。
胤禔又把自己氣著了。
他的福晉不在乎他。
也不知過了多少日,原是為了賭氣的大阿哥漸漸迷茫了。
他的腳尖落在書房外,一直朝著正院的方向,卻沒有勇氣朝前走。好似朝前一步,從小到大堅持東西的就會驟然破碎,他實在不願意承認,也不想承認,奪嫡不過是一場可笑的夢。
他知道福晉想要讓他看清這個夢。
幾日徹夜不眠,胤禔翻來覆去想著皇阿瑪的態度,想著額娘的期許,想著胤礽的短處,想著自己的勝算,想著雜七雜八的東西。
上朝頻繁走神,請安渾渾噩噩,胤禔依稀記得,惠妃同他提了哪家姑娘……
是要給表弟拴婚?他下意識地哦了一聲,隨即琢磨起了福晉的事兒。
他已經多日沒見她了。
今兒也是一樣。明明是小年,人人麵上掛著笑容,唯有胤禔心頭淒風苦雨,無處傾訴。
下了朝,他機械地抬了腳,跟著康熙前去慈寧宮請安。
*
太子狐疑地瞅了胤禔一眼,試探地喚了一聲:“大哥?”
胤禔怔怔地看他一眼,不說話。
那一眼似含著千言萬語,偏偏沒有挑釁與不服,太子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了來,老大這是吃錯藥了?
太子強忍著不適,繼續試探著發問:“大哥最近可在忙著兵部事務?”
他聽宜額娘與董嬤嬤感歎,老大與福晉伊爾根覺羅氏前往延禧宮請安,時辰全都是錯開的。
難不成夫妻之間生了裂痕?
一想他又美滋滋,有了皇阿瑪給的寶貝,他與靜初的情誼說是突飛猛進也不為過。
胤禔不知太子難得的八卦心思,也不知他的眼神帶了少許優越。
昨兒又是一宿未睡,他的腦袋漿糊著,聞言直愣愣地哦了一聲:“不忙。忙著打探聖訓呢。”
“……”心中盤旋的疑雲變為了陰雲,太子霎時黑下了臉,嗬嗬笑了聲,“大哥真是好興致。”
胤禔茫然地朝太子望去,他怎麼好興致了?
就在此時,一隊太監從宮道的拐角處出現,氣喘籲籲的。他們見著聖駕,像找著了救星一般,連滾帶爬地跪了下來:“奴才給萬歲爺請安,給太子爺請安,給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
康熙眉心微皺,梁九功連忙數落他們:“行了行了。瞧把你們急的,快稟正事。”
“大福晉忽然見紅……太醫把了脈,說是要難產……”
聲音又急又尖,直直飄入大阿哥胤禔的耳朵裡。
眾皇子大驚,齊齊朝胤禔望去,就見他們的大哥渾身顫抖,眼神忽然清明,緊接著,漸漸布滿了紅血絲。
他幾步衝上前去,失聲質問:“你說誰要難產?!”
就差提著小太監的衣領子了。
他的眼神著實恐怖,小太監差些沒有尿了褲子,康熙見此一拍轎輦,沉聲喚道:“胤禔!”
另一個膽大些的太監,忍著惶恐描述了此事的來龍去脈:“惠妃娘娘說,大阿哥有中意的側福晉人選,不一會兒,大、大福晉就見了紅……還是宜貴妃娘娘先行發現,忙讓人去請了太醫,這才沒有耽誤多時。”
要說眾皇子的眼神,方才是驚訝同情,現在便是憤怒譴責了。
太子沉默了下來,若他沒記錯的話,大嫂懷孕八月有餘,正是敏感多思的時候,老大竟還想著納側?
聖駕之上,皇帝麵色鐵青,終是閉了閉眼,按捺住了即將脫口的怒斥之言。
他見胤禔麵上滿是惶然,眼睛紅得像是要流下淚來,輕歎一聲,怒火化為平靜:“彆愣神了,去看你媳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