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
胤禔心間一涼,納側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終於明白了。
他閉了閉眼,額娘……
而後又是一急,語速飛快地解釋:“爺除了上朝便是點卯,她是圓是扁都不清楚,何來心悅之說?……前些日子提不起勁來,請安也是渾噩,以為程氏是額娘替表弟相看的媳婦……”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直至幾不可聞。
胤禔抹了一把臉,忽然沒有勇氣再說下去了。
惹得福晉心傷至此,他怔怔地想,爺活得真夠窩囊的。
產房裡頭,溫貴妃詫異無比,一眾太醫麵麵相覷,恨不得自己耳聾了才好。
雲琇動了動唇,竟是一陣無言。
果真是一脈相承的兄弟。一個兩個的,腦子都少了那根筋。
隻這個更蠢些!
那婢女低低叫了聲“福晉”,露出一個要笑不笑的表情,這都是什麼事兒。
“……”大福晉微微扯出笑來,蠟黃的麵色驟然有了光彩,眼淚卻流得更凶了些。
也對,是她高估了他,瞧這副憨樣。
就在這時,產婆驚喜的嗓音傳來:“福晉再用些力!孩子正了位置,宮.口大開了!”
胤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半個時辰過去,一個時辰過去……
等到天色漸暗,終有一道孩童的啼哭聲響起,細細弱弱的,聽著少了些中氣。大福晉渾身浸濕,再也沒有了力氣,直直閉上眼昏睡了過去。
太醫們大鬆了一口氣,小格格的身體雖弱,卻比他們預想的好了太多。
“小格格不能見風,需仔細將養著,用心養上個把月,能與尋常孩童無異。”其中一人小心掩上繈褓,沉吟道,“至於大福晉,出了月子才能挪動……”
又低聲說:“一番折騰到底不利母體,依微臣看,大福晉少說調養兩年,方可重新懷胎。”
胤禔豎耳聽著,聽到“調養兩年”四個字,眼底閃過心疼,除此之外沒有其餘的情緒波動,隻認真地點了點頭。
“辛苦劉太醫了。”溫貴妃輕輕頷首,與雲琇對視一眼,眼底流露問詢之意。
雲琇望了望紅著眼眶,像是曆經大難、劫後餘生的胤禔,淡淡道:“大福晉已然無恙,還請大阿哥移步,隨本宮前去複命。”
胤禔低應一聲,拱了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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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梁九功稟報,康熙嗯了一聲,瞧著也是高興的。
大福晉生產,關懷是必然,卻沒有讓長輩守著的道理。他讓太子領著弟弟們退下,前去內殿給兩位太後請了安,便起駕回了禦書房。
皇帝除卻賜婚,一向不管兒子的內宅之事,除非鬨出彈壓不住的醜聞,今兒卻破了例。
叫梁九功把大福晉見紅的前因後果查清楚了,康熙捏了捏眉心。
惠妃,胤禔。
滿腔怒氣按捺不發,康熙放下手中的奏折,“擺駕慈寧宮。”
另一邊。
“小格格?”苦苦等候的惠妃“蹭”地站起身來,怎麼也無法相信,“不是小阿哥?!”
她的乖孫……當今聖上的皇長孫!
惠妃不可置信的模樣太過嚇人,竟是通紅了眼,渾身抽乾了力氣似的,久久沒有言語,任誰都能看出她的失望來。
約有一刻鐘時間,空氣靜止不動,殿內默然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胤禔閉了閉眼,硬邦邦地擠出幾個字:“福晉……讓額娘費心了。”
費心兩個字說得諷刺,雲琇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地沒說話。
像是被雲琇的眼神刺激到了,惠妃從失望中抽身,冷笑著上前幾步,緩緩道:“宜貴妃好大的威風。調換了本宮孫兒還不夠,還當自己是伊爾根覺羅氏的正經婆母了?!”
在沒人注意到的地方,值守的小宮女悄悄離開大殿,疾步往太皇太後的寢殿行去;太後扶著錢嬤嬤的手進來,恰恰聽聞此話,霎時沒了笑意。
生在皇家,阿哥自然更為尊貴,可格格也是金枝玉葉,人人嬌養。現如今,皇上唯有兩個嫡親孫女,疼惜還來不及,哪輪得到她嫌棄?
雲琇似聽到了什麼笑話,好半晌才壓下上揚的唇角。
她輕聲道:“皇上好生糊塗。”
一語激起千層浪,不等惠妃開口,雲琇冷冷地盯著她:“皇上看在大阿哥的份上,顧念往日情分,一而再再而三地饒過你。殊不知母子倆都是糊塗蛋,一個被人蒙蔽是非不分;一個麵慈心苦磋磨兒媳。”
頓了一頓,她繼續道:“大福晉懷著身孕,依舊不辭辛勞為老祖宗侍疾。回府又要料理中饋,實乃分身乏術,你呢?你這個慈母,可有看顧過大格格一分一毫?”
“懷孕八月,還想給兒子後院塞人;小格格出生乃是天大的喜事,你竟敢嫌她不是阿哥!”雲琇厲聲斥道,“即便她是你的兒媳,即便有著輩分差距,也容不得你這般作賤!”
這話罵得太狠,幾乎把人的臉皮揭下放地上踩。
惠妃伸手指著她,喘著粗氣,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胤禔卻是僵在原地,似靈魂出了竅般。
語罷,雲琇轉過身,直直對上了康熙的眼。
也不知聽了多久了。
她笑了一笑,明知故問道:“皇上,臣妾說的可對?”
康熙負手而立,嘴唇動了動。
說她對,不就承認朕也是個糊塗蛋麼?
於是他看也不看惠妃一眼,淡聲道:“胤禔,跪下。”
大阿哥僵硬地跪了下來。
“修身齊家方能治國,你哪點學明白了?受製於婦人之手……”
話音未落,蘇麻喇姑急匆匆地前來稟報,向來平靜的神情慌亂起來:“太後娘娘,萬歲爺。老祖宗因著惠妃娘娘的話生了怒,連說‘她不要孫女,哀家要’,胸口竟是悶疼起來,還請太醫前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