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琇大驚, 擱在膝上的手指一顫,如何也沒有料到給她舒緩按肩的竟是皇上。話語中的黑沉幾乎滿溢出來,無需想象便知他的神色,定然又怒又惱, 羞惱居多。
她強忍住轉頭的欲.望, 心道言多必失, 自身的警覺大不如前, 現在倒好,壞了事了。
瑞珠這丫頭, 真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幫著皇上給她的主子設套。什麼都聽明白了, 皇上還不扒了小九的皮?
伺候的宮人皆是深深垂首, 梁九功在心底哀歎一聲,萬歲爺不許外頭的人通報,又揮退了瑞珠三丈遠, 原是心疼娘娘疲累,想給娘娘一個驚喜, 誰知這驚喜……也太大了些。
天爺哎,他雖不知聖訓的內容,但也隱隱約約的明白幾分,這可是太子爺用五篇策論向萬歲求得的、討好未來太子妃的法門。現在倒好,阿哥們全都知曉了, 竟還有外傳的危險, 萬歲爺的臉麵還要不要了?
“不知皇上駕臨, 是臣妾失禮了。”心念急轉間,雲琇伸出稍顯冰涼的手,輕輕蓋住肩上的大手, 而後悄悄握住,抬眸望向康熙,“至於聖訓這回事……皇上莫憂,他們自有分寸。臣妾也當好好教訓幾個孩子,讓小九向您請罪。”
桃花眼水水潤潤,語調輕輕柔柔的,似天寒地凍發芽的柳枝葉子,輕拂著澆滅皇帝驟然翻湧的惱怒。低頭一看,琇琇竟是握住了他的手,於是成功被順了毛,麵色又緩和了些,怒火霎時沒處發了。
瞧瞧,一旦撒了嬌,朕就拿她沒法。明明伶牙俐齒誰也不及,闔宮無人敢惹,前些日子還說得朕啞口無言……
可他偏偏就吃這一套。
康熙嫻於弓馬,多年不曾落下騎射,故而身軀一向體熱。察覺手背的溫度有些冰涼,他立馬緊握了回去,心裡有些甜,最後化作淺淺的酸意。
這樣的主動統共沒多少回,今兒卻是為了胤禟那臭小子,以退為進為之求情。他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迎來了貴妃娘娘更加溫柔的款待,並附上千金難換的按摩服務,直按得雲琇胳膊都酸疼了。
一個想著,得加把勁兒消了皇上的氣,一個盤算著如何謀得日後的福利。
陪宜貴妃用了午膳,眉開眼笑地出了翊坤宮,皇帝當場來了一個變臉,笑容呱唧一下掉了下來。
冷聲吩咐梁九功道:“你去查查,都有哪些知情人。”
用穿越者最為時興的話說——是時候拷問涉事人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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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禦書房跪了一溜串的皇子。
上書房的假期四季難尋,唯有碰上重大節日或是壽辰,學生們方可休憩。除夕有年宴有煙火,有紅包有守歲,翌日且不用上學,最重要的是,長輩與嬤嬤們都放寬了管束。除了陪福晉守歲的大阿哥胤禔,為充門麵不得不端莊自持的太子胤礽,幾個阿哥湊在一塊,連最是靦腆的七阿哥都玩瘋了。
大宴之上,三阿哥搖搖晃晃醉倒在地,四阿哥被榮郡王哄著喝了酒。九阿哥不懷好意地竄來,拎著酒壺就要添上,結果被他四哥抱著不放,一口一個“白雪彆走”,緊接著又是一句,“沒毛了,嗝,又被胤禟剪了?彆怕,阿瑪替你報仇。”
五阿哥噴了酒,十阿哥拍著腿兒笑得驚天動地。八阿哥一看不行,立即上前苦口婆心地勸。勸著勸著被四阿哥嫌棄聒噪,說八弟你怎麼越發嘮叨了,難不成是想和爺搶奪白雪?
八阿哥氣呼呼的,轉頭便同狂笑的胤俄訴苦,弄得十阿哥苦不堪言。
我八麵玲瓏的八哥去哪了?
婆媽至此,日後理藩院都不敢收你!!
唯有十一阿哥乖乖巧巧的,被五哥摟在懷裡,睜著黑眼睛看哥哥們鬨哄哄地玩樂。偶爾看他們玩得瘋了,胤禌蹬蹬蹬地下了地,不高興地把酒壺酒杯藏匿起來,惹得高居上座的兩位太後憐愛不已,康熙心中柔軟,小十一就是朕最後的淨土啊。
宴席結束,皇子們七倒八歪地被挪回了阿哥所,一沾枕便呼呼大睡。
今兒晌午時分,康熙傳召的時候,院子一片兵荒馬亂。五阿哥,八阿哥,九阿哥與十阿哥四個,全是從被窩裡挖起的,腦子如同漿糊一般不知今夕何夕;醒過神後,他們發現自己跪在了禦書房。
胤祺&胤禩&胤禟&胤俄:“……”
要查這些,不難。梁九功動作麻利極了,隻需從伺候九阿哥的小狗子下手,威逼利誘,順藤摸瓜,不出一個時辰,結果便明明白白地呈在了案前。
康熙負手而立,眼眸深沉,萬萬沒想到,小八竟也牽涉其中。若不是太子正在處理祭祀瑣事,他也得好好地跪在這兒反省。
九阿哥二丈摸不著頭腦,就聽康熙沉聲問:“胤禩,聖訓是你上門打探的,還是胤禟強塞給你的?”
兄弟幾個腦中浮現一模一樣的兩個字:完蛋。
胤禟在心底咬牙切齒,到底是哪個泄的密,殺千刀的王八犢子,吾命休矣。
驚恐過後又是心情複雜,也不知是不是額娘的緣故,老八與前世大不一樣了。少時回到了良嬪身邊,他比印象中活潑得不止一點半點。
長相依舊是那副長相,快十歲的年紀,已初顯俊秀溫和,可……
喜好嘮叨也就罷了,還對各類秘事感興趣,對這方麵敏銳得很。聖訓的消息,他也不知從哪探聽而來,如聞著魚腥味的貓一樣,扭捏地尋上了自己。
他小小聲地、希冀地問:“九弟,你可知曉聖訓寫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