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聽下去, 陳院判真覺自個要折壽,趁皇上還在發愣,趕忙抬起老胳膊老腿苦哈哈地告退,一陣風似的走了。眼見康熙呱唧一下掉落的笑容, 雲琇這才從回憶中抽身, 驚覺自己說了些什麼。
怎麼就把真心話講了出來?
她福了福身, 柔聲說:“臣妾出言無狀, 還請皇上恕罪。”
又道:“皇上正值春秋鼎盛,臣妾與您差不了幾歲……”說著, 她抬眸看向康熙,麵頰微微一紅, “隻是想到大阿哥家的二格格, 一時間有些感慨罷了。”
一雙桃花眼波光瀲灩,盛著細碎的笑意,擺明了“有恃無恐”四個字。
的確, 肚子裡揣著個護身符呢,皇上又能拿她如何?
康熙輕咳了一聲, 麵色漸漸回暖,原來貴妃鬱結的是這個。他確實拿她無法,心底無奈一歎,鳳眼卻慢慢帶了笑,重新握住雲琇的手, 板著個臉道:“年歲相近, 輩分不同很是常見, 感慨什麼?理應高興才是。朕看著胤禔他們就嫌煩,小九又成天招貓逗狗的……隻盼著你生下小格格,如胤禌一般貼心乖巧, 也好同老大家的玩到一處去。”
皇帝轉移話題轉移得很是生硬,板著的麵孔同樣沒有多少威懾力,雲琇也就佯裝不知,含笑應和著他的話:“如皇上所說,臣妾也盼著呢。”
這句倒是真心實意。膝下三個阿哥足夠她頭疼,太子那兒也有著操不完的心,雲琇暗道生女兒好啊,若是如伊爾哈這般的貼心棉襖,每晚做的夢都是香甜的。
隻不過……
貴妃娘娘遲疑了一會兒,而後摸了摸小腹,“臣妾近來胃口上佳,全無害喜的衝動,您說,她不會成兄弟姊妹裡頭最會吃的那一個,直到內府供養不起的地步?”
都說少時看大,吃成一個小胖子可怎麼好。男孩兒倒是無妨,有奶娘宮人照看,定是不許他多飲多食的;要是女孩兒,雲琇決不允許嬤嬤丫鬟爬到主子頭上去,替主子拿主意。可這樣一來,她豈不是紮根膳房了?
伊爾哈自小便有主見,伺候的嬤嬤不必敲打,從不敢管束太過,雲琇隻覺省心。皇家格格人人嬌養,性子要強的比比皆是,如榮憲,如伊爾哈;但如果日後放任這貪吃鬼,不加以拘束……
雖說公主不愁嫁,若是撫蒙,她可連馬都騎不動啊。
宜貴妃不動聲色,想得長遠極了。
聞言,康熙唇角動了動,內府供養不起?那是有多會吃。
“朕的內府不缺這點銀子。”他的眉眼寫滿了不讚同,硬邦邦地道,“能吃是福,哪有你這樣嫌棄閨女的額娘。”
閨女還沒個影呢,皇上與宜主子就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分歧,一個說能吃是福,一個說姑娘家家的,太會吃了不是好事。梁九功隻覺心力憔悴,生怕被殃及池魚,於是滄桑著麵孔,小心翼翼地往外頭挪了一挪,心裡頭暗自唏噓,陳院判,人老成精,聰明人啊。
爭論尚沒有得出結果,康熙似回憶起了什麼,忽然不爭了。他自然而然地停了下來,接著敲打起了瑞珠她們,不放心地叮囑了好些時候,讓她們娘娘萬萬不要減省膳食,從而餓著自己,也餓著了孩子。
瑞珠忙不迭地領命。
眼見天色還早,禦書房還有好些奏折要批,離去之前,皇帝微微笑道:“琇琇且寬心。你若吃得大變樣了,朕也決不會嫌。”
……
伺候的宮人全都低下頭去,隔簾微微晃動,雲琇愣神許久才反應過來,“大變樣”是什麼意思。
麵頰又是一紅,皇上也不怕教壞了彆人!
嗬嗬,本宮若是大變樣了,您怕是看都不想看上一眼,翻了翊坤宮的綠頭牌後,怎麼也睡不著覺吧?
就不怕半夜三更地被壓出病來?
“皇上待娘娘情深義重。”不久前提拔的貼身大宮女佩環忍不住道,語調就如磕了散似的飄飄欲仙,心想能夠親耳聽見皇上對娘娘好的真言,奴婢就算死也無憾了。
“……”雲琇無言片刻,慢慢道,“佩環,本宮日後一定替你指個忠厚上進的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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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貴妃娘娘時隔多年再次有孕,兩位太後鳳顏大悅,賞賜如流水一般流向翊坤宮。至於乾清宮,那就更不用提,殊不見皇上指定了醫術最為高明的陳院判為貴妃安胎,並且隔三岔五地召見問詢,對其上心得很。
要是放在從前,整個紫禁城都要被醋淹了,可如今三宮六院不服氣的,全都被宜貴妃收拾得服服帖帖,實在提不起勁兒嫉妒。想要爭寵,首先過不去皇上那一關;想要算計陷害,就要做好被掌嘴的準備。
宜貴妃有寵,溫貴妃掌權,偏偏兩位貴妃交情極好,挑撥離間全無作用,九阿哥十阿哥成日形影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