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額圖定定地看著與從前模樣大相徑庭的隆科多,緩緩露出一個笑來,捋著長須道:“佟二爺舟車勞頓,想必疲累不已,裡邊請,裡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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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的嫁妝單子由內務府擬定,皇帝親自修訂增改,過後呈給兩位太後過目,待太皇太後點了頭,這才吩咐下麵人備齊。
太皇太後點頭之後,操辦婚事的一眾人著實鬆了口氣,擦了擦額角的冷汗。他們心有戚戚地想,終是過關了。
皇子成親尚有先例,太子大婚卻是大清立國以來的頭一回。內務府忙得腳不沾地,禮部草擬的流程三番兩次被退回,皇上那兒隻一個意思:不夠盛大,不夠隆重,你們到底會不會辦事?
禮部尚書累出了兩個碩大的黑眼圈,一咬牙,照著皇上與元後大婚的成例,斟酌著減了兩成,這才得了準許。
大阿哥娶了大福晉,大福晉的嫁妝自是由娘家湊齊;而太子妃竟是內務府置辦的——瓜爾佳一族出了四成,宮裡頭出了六成。皇上開私庫添了許多好東西,兩位太後更不必說;雲琇思來想去,靜初還未踩熟宮中地盤,日後用銀子的地方少不了,於是添了自個多年積攢下來的碎金銀。
翊坤宮住著位分最高、最是受寵的宜貴妃,內務府絕不敢怠慢,什麼珍品貢品全都緊著這邊,茶葉是最好的,綢緞也是最好的;太監宮女不必用錢打點,他們巴不得鞠躬儘瘁為貴妃娘娘辦事,讓貴妃娘娘注意到自己。
加上乾清宮三天兩頭的賞賜,五、九、十一阿哥的洗三、滿月、周歲禮……翊坤宮開銷大,雲琇卻著實稱得上豪富,全副身家讓其餘嬪妃看了都得眼饞。那積攢下來添妝的碎金銀,換成銀票也是好一大筆數目了。
瑞珠捧著紅木匣子上了內務府。一打開,官員看著心顫,不敢擅自做主,轉身上報給了皇帝。
都說宜貴妃待太子爺親厚,如今他可算信了。愛屋及烏到了如此地步,給太子妃的這份添妝,與嫁女兒也沒什麼區彆了……
聽聞稟報,康熙一愣,轉而失笑:“貴妃給的,收著便是。她的身家倒不比朕少。”
內務府官員沒法接話,隻能連連躬身應是。一旁的梁九功幽幽歎著氣,還不告退?這沒眼力見的。
梁大總管給他使了個眼色,結果被拒接了——那官員抬也沒抬頭,還在恭敬地等待萬歲爺的指示。
緊接著,當著一屋子宮人的麵,康熙沉吟一瞬,吩咐道:“開朕的私庫,貴妃給了多少,朕便補她多少。再添黃金百兩,問問有什麼缺的,一並補上……太子成婚,心意儘了便是,沒有她破費的道理。”
想了想,康熙接著道了一句:“悄悄的,彆驚動他人。”
內務府官員一呆,補、補上?
沒有貴妃破費的道理?
人人都說太子爺是萬歲爺的心肝肉,這就是心肝肉的待遇麼?
在宮裡摸爬滾打那麼多年了,他頭一次失了儀態,同手同腳螃蟹似的出了禦書房。守門的藍翎侍衛見他停在原地,摸了摸腮幫子,又摸了摸腮幫子……
怎麼,這是牙口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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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翊坤宮,雲琇對著黃澄澄的金元寶愣神。
拿起一個看了看,形狀上佳,成色上佳,不愧是內府準備賞人的東西。
“皇上是怕本宮餓著他的小格格了?”雲琇喃喃,說罷忍不住笑了,“這樣穩賺不賠的買賣,著實可以多來幾回。”
瑞珠悄悄望去,隻見主子的桃花眼裡閃爍著深切的笑意,眉眼彎彎分外動人,不知怎麼的,一霎那生了許多感觸,數不儘的高興漫上心間,娘娘好似與從前不一樣了。
真要形容的話,像是……像是更輕快自在了些。
這時有人稟報,五阿哥、九阿哥、十一阿哥來給娘娘請安了。雲琇放下金元寶,隻覺驚喜不已,笑盈盈地道:“難得兄弟幾個湊到了一塊。讓他們進來。”
很快,胤祺領頭,胤禟牽著胤禌的手跟在身後。請安過後,九阿哥笑嘻嘻地叫了聲“額娘”,與雲琇如出一轍的桃花眼眨了眨:“額娘,兒子都聽說了,您昨兒給二嫂添妝……”
五阿哥點點頭,一副眼巴巴的模樣:“二哥還同弟弟炫耀來著。”
說罷,九阿哥捏了捏十一滿是肉坑的小手。胤禌得了暗示,立即鼓起腮幫子,使勁從鼻子裡噴出氣來,佯裝生氣地道:“額娘,九哥說他娶福晉的時候,您也要一視同仁!”
雲琇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招招手讓胤禌過去,而後似笑非笑地瞥向胤禟。
“……”胤禟差些昏了過去。他明明教十一弟說的是“我娶福晉的時候”,這怎麼就把他賣了?
“額娘,兒子可沒有惦記您的銀子。”九阿哥期期艾艾地解釋。
雲琇好笑之餘,忽然有些愁。兒女都是債,這一溜串的三個兒子,就連乖乖巧巧的胤禌也是鬼靈精,加上表麵憨實的小十,還不把她的私庫都給敗完了?
見她如此,瑞珠憋著笑,打趣道:“好叫阿哥們知曉,娘娘有了穩賺不賠的買賣,日後的添妝隻多不少。”
說著,下意識地看了眼托盤上的金元寶。胤禟順著她的視線瞧去,眼睛驀然發亮了起來,“額娘——”
一片金燦燦,無需辨認就能認出它的成色。這是從哪來的?
雲琇哪裡不知道胤禟在惦記什麼。一個七歲的小豆丁,出宮都出不成,還惦記著前世自個的大買賣大生意,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做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