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之時,太皇太後的雙手已然握不住碗筷,飯食亦是吃不動了,能入口的唯有粥水。可在這時,太皇太後蒼老的雙目炯炯,似是恢複了昔日神采,緩緩問他:“‘宸’字如何?”
“好!”康熙想也未想,低聲應了,“孫兒聽您的。”
弘宸的洗三、滿月,太皇太後便是拄著拐杖、步履蹣跚,也強撐著身體,一次不落地到了場。
就如她所說的那般再無牽掛,到了十月中旬,太皇太後的身體急轉而下,直至臥床不起,日日與湯藥為伴。
無需太醫回稟,康熙似有所感——
皇祖母大限將至,再也陪不了他了。
康熙三十年的臘月,慈寧宮,紫禁城大大小小的主子齊聚,人人麵上泛著悲意。
太後站也站不住,撐著雲琇的手老淚縱橫,口裡不斷念著皇額娘,念得康熙也繃不住落下了淚。
“哀家活到如今這個年歲,是為喜事,哭哭啼啼的做什麼。”太皇太後喘了一口氣,叫蘇麻喇姑攙扶她起身,靠著軟枕半倚在床,頗為吃力地笑,“太.宗皇帝,還有孝端文皇後,他們等著哀家……怕是等得不耐煩了。”
說著,思緒漸漸發散,“福臨,也在那頭等著我呢。”
她的麵上皺紋叢生、溝壑連綿,花白鬢發無一不訴說著風霜韻致,神色從容豁然,不見絲毫懼怕。很少人記得當年的科爾沁第一美人,卻永不忘她扶持兩代帝王的豐功偉績,朝臣敬重她,晚輩敬愛她。
慈愛的目光掠過泣不成聲的太後,康熙,雲琇,太子與太子妃,還有諸位皇子公主,她的笑容更疏朗了些。
一刻鐘後,太皇太後遣退了眾人,獨留康熙在了榻前。
“玄燁,保成由你親自教養,也是哀家看著長大的。”太皇太後逐漸精神起來,撐起身子慢慢道,“他還年輕,少不得犯錯……若真到了那天,你打他罵他便是,萬萬不要藏在心裡不吭氣……”
康熙顫著嘴唇,哽咽著應了,他怎會不知老祖宗的擔憂?
兄弟鬩牆,父子
隔閡之景,絕不會發生。
“太子已能獨當一麵,孫兒的江山隻會交到他手中。”他低低地說,“還有弘宸。”
“好,好。”太皇太後欣慰地閉了閉眼,複又睜開,“哀家還要同你說上一說……立後之事。”
不等皇帝開口,她輕聲道:“皇貴妃雖是副後,終究比不得皇後。你是如何想的?”
康熙呼吸一重,就見太皇太後慈和地笑了起來:“那般,小五他們就成嫡子了。有太子在,你怕哀家顧慮,也怕命硬一說,是也不是?”
康熙猛地抬頭,紅著眼眶道:“皇祖母。”
“這麼些天,哀家漸漸想明白了,”太皇太後的目光悠遠,“高處不勝寒,難得有情人。皇貴妃,與董鄂氏全然不同……有她相依相伴,是幸事。”
“像那命硬,克妻——”說著,她驟然失笑,感慨道:“都是無稽之談!即便是真,皇貴妃福澤深厚,自是壓得住你。你瞧,她養活了三個阿哥,胤祺幼時落水卻安然無恙,誰也害不著她,誰都比不得她的福運。”
“你可忘了?皇貴妃不顧一切前往熱河,連帶著太子尋來神藥,這是老天賜予你的福報。”太皇太後越說越是矍鑠,“她待你的情誼感動上蒼……何嘗沒有感動哀家,感動太後。”
皇帝能夠轉危為安,實乃幸事,有旺他的皇後鎮著,國運也會日漸昌隆。
太皇太後息了一息,最後歎道:“她當得起胤礽一聲皇額娘。”
……
等太醫再次入內,望見麵龐紅潤,似忽然恢複氣力的太皇太後,心下不約而同浮現四個字:回光返照。
她拉著太後的手,望向烏泱泱的一群晚輩,滿含關切,一一叮囑了過去。
最後她道:“哀家不欲打攪先人的安寧,我死之後,不入太宗皇帝陵寢。玄燁,祖母想離你近些,看著我的孫兒勵精圖治,以曆代明君為標榜……”
眼前浮現陣陣白光,恍惚間回到了科爾沁草原,那段無憂無慮縱馬奔馳的日子。
泣聲漸大,太皇太後笑著閉上了眼,是為喜喪。
太後悲痛欲絕:“老祖宗!”
喪鐘敲響,白幡掛起,舉國同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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