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丞走後, 一切歸於平靜。
樹林、湖泊、木質彆墅。
隻剩鬱南和一個不知身在何處的守湖人, 而鬱南連對方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
房間裡僅亮著宮丞走前點亮的馬燈, 萬籟俱寂裡,鬱南心神慌亂, 有點害怕。
他退回床上裹著被子想, 宮丞走得那麼匆忙, 會很嚴重嗎?他不能確定發生了什麼, 隻聽到說“宮總的情況很危險”, 他猜測是宮丞的大哥。上次宮丞曾經告訴過他大哥病重, 看來是纏綿病榻已久了。希望不要有事,鬱南想。
就這麼睜著眼睛熬到天亮, 鬱南才爬起來洗漱, 等著小周來接他。
可是他就像被忘在了彆墅一樣,一直到當天下午小周才姍姍來遲。
鬱南的手機已經沒有電了, 差一點就想徒步走出樹林, 找到回城的路然後再去攔一輛車了。
小周抱歉道:“對不起啊鬱南,我今天實在脫不開身,晚來了一些。”
實則是宮丞三個小時前才想起鬱南還在彆墅這回事,吩咐他來接人。小周作為助理,當然是什麼都忘自己身上攬。
“我沒關係的小周哥。”鬱南搖搖頭表示不介意, 還問, “宮丞呢?他怎麼樣?”
車子行駛上了高速路, 小周一邊開車一邊說:“宮家出了這麼大的事, 宮先生作為當家人得主持大局, 最近怕都是要忙得不好了。集團的變動都指著宮先生平定,現在就是錯一步都會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短時間內,宮先生是回不來的。”
鬱南心底一片失落,卻也抓住了小周言下之意:“你、你是說宮丞的大哥他?”
小周道:“宮總走了,今天與宮先生見了最後一麵。”
鬱南感到了難過,儘管他與那位先生素不相識,可是隻要一想到宮丞的心情,他就感同身受。
小周歎口氣:“現在宮家就剩宮先生與宮一洛小少爺兩位血脈,人丁真的很單薄。那些人都虎視眈眈,若是沒有宮先生坐陣,小少爺怕是要被連筋帶骨的吃個乾淨。”
鬱南收回心緒,疑惑道:“不是還有一位小先生嗎?”
小周詫異鬱南知道這個,朝後視鏡看了一眼,卻不見鬱南神情裡有什麼不同的含義。
他重新目視前方,這才如實說:“小先生又不是親生的,隻算一個養子,況且他與宮先生麵和心不合,齟齬已久,說不定宮先生還要防著他想從中伸一隻手。”
原來是這樣。
鬱南稍微明白了為什麼宮丞不太愛提這個小先生。
他很想能幫幫宮丞,親人去世這麼重大的變故,哪怕是能陪陪宮丞也好,可是小周說些現在不去讓宮丞分心就是最大的幫助了。
鬱南回到城裡,編輯了一條安慰宮丞的短信,長長的,聲情並茂。
他先發給覃樂風檢查過,覃樂風說很不錯他看了都想哭了,鬱南便否定了這條短信。
最後隻發了一條很簡單的過去。
鬱南:[我等你回來。]
這樣或許就能給宮丞足夠的支持和安心了,鬱南想。
兩三天後,新聞鋪天蓋地席卷而來,鬱南第一次在電視與手機上見到宮丞。照片裡的黑色加長勞斯萊斯旁,司機正彎腰撐一把黑傘。宮丞從車中走出,穿了一身黑,戴了一副墨鏡,下半張臉透露著冷淡與疏離,還有一股拒人於千裡外的俾睨。路上烏壓壓的人頭攢動,眾人正自動為他讓開一條道路。
新聞標題皆是《豪門秘辛,國輪製造權杖交接》《長子歿,宮家正式洗牌,棄車保帥次子雷霆手段上位》《新任頂級富豪,年僅三十七歲身價千億》等等。
鬱南隻從這些真假摻半的新聞裡了解到宮丞的處境。
朋友們也看見了新聞,因為還未婚,宮丞最近在網上的熱度很高。
方有晴說再次回想起那天在彆墅和宮先生同桌吃過飯,都覺得是做夢,得好好看過那套價值小幾萬的餐具才能緩過氣。朋友們都是常人的反應,按理說他們一輩子也接觸不到宮丞這樣的階層,所以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而對鬱南來說,宮丞隻是宮丞,他隻關心這個人現在怎麼樣。
鬱南回學校那天,宮丞叫人給他定做的秋季新款服裝被專人送來了。
一件一件的秋裝與鞋子被掛進衣帽間,將屬於鬱南的那一半填得滿當當,鬱南覺得自己穿幾年也穿不完。而屬於宮丞那一半暫時還沒掛上幾樣,因為宮丞人不在的緣故,鬱南光看著就覺得寂寞。
距離那天宮丞從彆墅離開已經有五六天了,鬱南強忍著沒有去打擾他。
這天他不得不給宮丞打電話,想要問問他怎麼樣了,順便告訴他自己要回學校的事,還想告訴宮丞,他想他了。
可是宮丞的私人號碼竟然已經關機。
鬱南失望極了。
走之前他留了紙條在桌上,希望宮丞能看到。
*
開學第一周周末,鬱南正式去餘深畫室。
餘深對鬱南成功報名美術協會畫展這件事特彆滿意,幾乎是手把手地教他,畫室裡還有其他幾位畫家與學生,大家都知道,餘深這是把他當成嫡傳弟子在培養。
鬱南悟性高,畫畫耐得住性子。
餘深對他的要求自然也很高,有時候幾乎到了變態的苛刻度,鬱南從不疑問。
比起技法、筆觸,餘深更講究的形與神。
餘深要求鬱南暫停,轉而花一學期的時間觸碰國畫。國畫與油畫是兩回事,鬱南進行得很困難,這是他第一次對自己在美術上的天賦產生懷疑。
餘深道:“我不是寫實派,對我來說畫得好的意義不是畫得像,否則我為什麼不找一個機器來畫?我要求你大膽一些,寫意一些,不拘泥技法,不仰仗厚塗,拋開條條框框去找一些你想表達的東西。”
鬱南迷茫了。
啃書、打底,再過一周,餘深還是不滿意。
餘深:“你認真是認真了,也畫了很多。美院的作業繁重我是知道的,鬱南,你是不是太累了,或者說你的心沒有放在畫畫上?”
鬱南被說得麵紅耳赤。
他也以為自己認真了,畢竟量那麼大,他常常需要犧牲夜晚的休息來兼顧兩邊的課業。
可是他知道自己有一點欠缺。
“對不起老師。”鬱南羞窘得臉快要滴血,“我最近是有一點分神。”
餘深道:“談戀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