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2 / 2)

玫瑰美人 微風幾許 16958 字 6個月前

神誌是清醒的,卻連手指都抬不了。

鬱南走過去,奶奶的眼淚正不住地流,他莫名也啞了聲:“奶奶。”

奶奶眨眨眼睛,又轉向爺爺。

爺爺這才佝僂著腰,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絲絨盒子:“知道了,我這就拿給加加,你不要急,唉,你就是個急性子。”

那絲絨盒子裡放著一個圓形玉吊墜,通體溫潤,一看就不是凡品。

“就為這,你奶奶怨恨了自己半輩子不得解脫。”爺爺濕著眼睛,“臨了,也算是一樁心願了了。”

鬱南接過來,拿在手中摸索。

他說不出心中到底如何滋味。

“當年你媽媽要臨產之前,算命的說你有災,你奶奶去寺裡給你求的。”爺爺說,“因為遇上吃齋日,就耽擱了幾天回來。”

“還沒人跟你講過你怎麼丟的吧?”爺爺想起這一茬。

鬱南搖搖頭。

以前他以為自己是撿來的,那麼相對的,他肯定是被遺棄的才會被媽媽撿到,可現在看來,應該不是這麼回事。

在爺爺的講述下,陳舊的往事被翻開。

嚴慈安,也就是嚴思危和他的父親是一名腫瘤科醫生,手上有一位病人。那位病人一經發現惡性腫瘤還是早期,家人抱的希望很大,誰料惡化得遠超所有人想象,最終不治身亡。作為主治醫生,嚴慈安經曆了那個年代最嚴重的一次醫鬨,被潑糞、寄花圈,拉橫幅,所有罪責都擠在嚴慈安頭上。恰逢小兒子出生,消息不脛而走,有人為了要挾嚴慈安,溜進育嬰室將鬱南抱走了。

結合鬱姿姿的說法,當年他們話劇團下鄉表演,在火車上撿到鬱南,那時正是三月十日。

偷走鬱南的人是在被通緝的時候慌忙扔下鬱南的,按照他的供詞,警方一路查下去,沿著那條線路尋找嬰兒。事實證明的確有人曾報警說撿到嬰兒,當地警方不作為,說棄嬰要放進福利院,那對夫婦便將嬰兒帶走了。

鬱姿姿夫妻倆去了鄉下表演,通訊中斷,半個月後便回到了千裡外的霜山。

於是嚴家苦苦沿著原來那條線尋找無果,這一分離就是二十年。

奶奶回來時,鬱南已經丟了。

她這二十年不斷自責,若是不在寺裡吃齋,而是早一點將開過光的吊墜送回來給鬱南戴上,那麼這件事可能就不會發生。

“封建迷信要不得。”爺爺拉著奶奶的手,“你看,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加加這不還是回來了?”

鬱南怔怔地,燈光打在他臉上,粉雕玉琢。

陪伴了奶奶一會兒,爺爺拿來相薄,帶著老花鏡翻照片給鬱南看。

鬱南小時候的隻有一張,眼睛還不大睜得開,包在繈褓裡,抱著他的是一位美麗溫婉的女人。即使她未看向鏡頭,也能察覺她驚人的美貌。

他心裡有什麼被觸動了。

這也是他的母親。

生下他,然後失去他,鬱鬱而終的母親。

她本質上對他愛,和鬱姿姿沒有任何區彆,很難說誰更愛他一點。

傭人走進來,附耳對爺爺說了什麼。

爺爺臉色肅穆:“讓他們走。”

*

下午,鬱南走時,是嚴思危開車送他的。

爺爺依依不舍,連連叮囑,以後要是願意的話就來看看他們。

院子裡停著另一輛車,玻璃關得嚴嚴實實,裡麵像是有人。

嚴思危說:“那是父親。”

鬱南嚇了一跳:“我、我……”

嚴思危淡淡地說:“父親聽說你來了,想看你,但是爺爺不準他下車說怕嚇到你。他又舍不得走,就隻好留在車上遠遠地看一眼了。”

鬱南:“……”

他想起上次嚴思危帶嚴思尼來道歉的嚴厲,心想,嚴家的規矩真的很森嚴,連一家之主也不可以反駁長輩。

和他們鬱家完全不同。

鬱家民主開放,隻要不違背道德不犯大錯,每個人都可以自由選擇生活方式。

鬱南今天受到的衝擊很大。

嚴思危見他不說話,還以為是昨天那個電話讓鬱南還在介意。

“抱歉。”嚴思危說,“我昨天說得有些過分,你和宮丞的事——”

“謝謝你告訴我。”鬱南打斷了他。

嚴思危看了他一眼。

見鬱南靠在椅背上,眉頭輕鎖,短短一天之內,像是長大了很多。

他沉靜了些,也成熟了一些,不知道這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是我太關心則亂了。”嚴思危道,“對你來說,我不過是個比陌生人稍微好一點的路人,我站在哥哥的立場教訓你的確不應該,是我沒有考慮你的感受。”

鬱南轉過頭來說:“你不用考慮我的感受,我需要你直接了當地告訴我。如果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直接,世界會美好很多。我還得謝謝你,否則我永遠都不知道自己隻是個玩物。”

嚴思危聽出了些什麼,疑惑又不敢確定:“你的意思是你和宮丞不是我想的那樣?”

鬱南說:“不,是你想的那樣,但不是我想的那樣。”

繞口令一樣的一句話,嚴思危被弄糊塗了。

鬱南的語氣是生硬的。

述說的時候,唇角卻不由他自己控製一般在發抖。

明明沒有告訴任何人,明明保持得那樣平靜,親口再講出這件事,他的眼淚止不住掉落下來。

“哥哥,你以後再也不要提起這個人了。”

結束話題前,鬱南這樣說。

鬱南自己沒留意到,嚴思危卻因為這一聲不經意喊出來的哥哥心神巨震,差點握不住方向盤。

等了二十年的一聲哥哥,讓嚴思危神情緊繃,恨不得立刻伸出手去揉揉鬱南的頭。

他的親弟弟,一母同胞的弟弟。

終於找回來了。

車子開的不是之前那條路。

鬱南已經整理好情緒,見狀問到:“你帶我去哪裡?我們不是要回酒店嗎?”

看他那樣子,質問得率直可愛,嚴思危微笑道:“是回酒店。不過之前的酒店體驗不好,你們明天又要坐飛機,我已經讓人換了一家。”

鬱南這才知道自己錯怪人家了,悶聲悶氣地“哦”了一聲。

嚴思危說:“哥哥永遠不會騙你,你隻要記住這一點就好。”

鬱南不做聲。

很明顯他想起來了,正為剛才那一聲脫口而出的哥哥覺得懊惱。

這樣喊嚴思危,讓他覺得自己背叛了同樣愛他的鬱家。

真是煩惱呀。

鬱南察覺自己特彆搶手。

現在嚴家不強迫他回去了,鬱家也不願意放手了,鬱南輕鬆的同時,還有了甜蜜的負擔。

這樣也好,至少他不會再去想宮丞的事了。

將鬱南送回去後,嚴思危開車返程,迫不及待想告訴所有人鬱南喊他哥哥了。

到時候連存在感都沒刷到的父親臉色一定很好看,高壓政策下生活了二十九年的嚴思危難得產生了愉悅感。

半途中,他思索起鬱南的話。

他當時聽到那聲“哥哥”情緒太激動,此時才想起鬱南說“不要再提起這個人”的時候是在哭的,而他竟然隻顧著自己,連紙巾都沒給他一張。

嚴思危咬緊牙關,腦海中漸漸浮現一個可能——鬱南完全不知道在被宮丞包養。

如果是真的,那麼說明,他的弟弟被人玩弄了。

*

鬱南與家人回到霜山,並沒有待在城裡,而是和鬱家人回了多年未回的老家祭祖,順便祭拜鬱姿姿的亡夫,也就是鬱南的爸爸,寬慰他鬱南的身世,算是一個圓滿的交待。他們度過了大年十五,才重新啟程回到城裡。

誰知一回去,鄰居就告訴他們有人來找過鬱南。

對方形容:“好高的一個男人,很英俊的!看上去有三十幾歲,不說話的時候嚇得我腿軟,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有氣勢的人。”

鬱姿姿不解:“寶貝,是誰?”

鬱南心中一驚,手心不自覺攥緊:“阿姨,什麼時候的事”

鄰居說:“就是你媽媽走的第二天!我告訴他你媽媽去深城了,他就道了聲謝走了。”

鬱南想,還好,他們的機票返程是隔天,不然很有可能碰上。

鄰居卻還在敘述:“啊喲,我看他下樓,還有保鏢接著,司機什麼的給開車門,排場好大的。我兒子也看見了,他是學傳媒的,說好像是他們上次做個專題的那個什麼富豪榜排名前二十的人。南南,你怎麼認識他的啊?”

鬱南手心布滿了冷汗。

“我不認識。”

說完他就進門了,鬱姿姿回來後其實想問問他,但是她心思細膩,大約知道了對方就是宮丞。

雖然不知道宮丞與兒子是怎麼回事,可是看鬱南明顯不想提起,鬱姿姿便也未提,她相信鬱南可以處理好,若是鬱南不想說,她不會去逼問他的**。

隻是接下來,鬱姿姿就變著法給鬱南煮好吃的。

鬱南這段時間一心一意陪伴家人,與覃樂風也恢複了聯係。

有家人朋友在側,鬱南以為自己已經好了。

可是傷痛仍在夜深人靜時襲來。

在他沒有防備的時候,會夢見男人從身後將他擁住,親吻他的發頂,沉聲叫他“寶寶”。

每當這時,鬱南就會猛然驚醒,然後睜著眼睛看窗外,直到窗外泛起魚肚白。

他並不是怕。

他是不想困於其中不得自拔。

痛苦也好,罪惡很好,他都隻想讓他過去。

一個成功的人是不會讓過去絆住他的腳步的。

他拿起畫筆,努力想要作畫。

幾經顫抖,無法下筆。

餘深在微信和他聯係,詢問他假期作業,他一份也交不出來。

餘深:[宮先生前幾天找我了,問你的情況。我見他神色不對,咄咄逼人,好像我不把你交出來就要吃人一樣。你換號碼,又是這種狀態,是不是和他有關?]

鬱南卻對他說:[老師,對不起,我……以後不想再來畫室了。]

餘深:[新手機號發過來。]

鬱南乖乖發了過去。

誰料幾秒後,電話就打過來,餘深在電話裡劈頭蓋臉將他一頓罵:“還換號碼?不就是分手?有什麼了不起?你離開宮丞對你隻有好處沒有壞處,你真當我是看他麵子才收你?要是擔心畫不好給我丟臉,你就給我振作一點,拿出點魄力,這麼點挫折就把你打倒了才會丟我餘深的臉!”

鬱南:“……”

餘深又罵:“戀愛腦!你一失戀,就連智商都降低了?畫畫才是你的出路!畫畫改變命運,你忘了?!!”

畫畫改變命運。

鬱南曾經奉為座右銘。

那個從畫畫中就能得到快樂,那個內心純粹毫無雜念的自己。

鬱南無比懷念。

逃避不是辦法,勇敢去麵對才能邁過這個坎。

那個瞬間,鬱南似乎醍醐灌頂。

被騙算什麼,被玩弄算什麼,他還是鬱南。什麼都不怕,什麼都敢做的鬱南。

他還年輕,他錯得起。

宮丞,不過是他人生萬千個迷途瞬間踩到過的一個陷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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