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師師明白這話是試探,她要是真的應下就完了。唐師師不肯起,有些惶恐地說:“嬤嬤這是說什麼話,小女怎麼敢動這種心思……”
唐師師看起來被嚇得不輕,連話都說不利索了。馮嬤嬤心道還是沒見過世麵,竟然被嚇成這樣,不過雖然這樣想,馮嬤嬤心裡卻極其滿意。
馮嬤嬤放下手,端起一盞茶抿了兩口,放在桌子上,說:“行了,起來吧。我隻是提醒你,又不是要對你做什麼,怎麼嚇成這樣。”
唐師師心底悄悄鬆了口氣,緩慢站起來,麵上依然是一派驚惶。馮嬤嬤語氣和緩很多,真變成了提點的口吻,說:“今日你的心思是好的,但是太過明顯。深宮中,爭寵太用力反而落了下乘,要的是以退為進,不著痕跡。你懂了嗎?”
馮嬤嬤說完後,頓了頓,道:“不過,你今兒陰差陽錯,說不定正好撞到了點上。靖王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人,這些年,沒有一個女人能靠近他身邊。可是他今日走時,竟然問了你姓名。”
唐師師欲哭無淚,這哪裡是什麼恩寵,靖王問姓名,確定不是為了記住她是誰,等進府後再賜死她嗎?最重要的是,她的目標,並不是靖王,而是世子啊。
討好了靖王,卻得罪了世子,等日後男主登基,還不是一樣死路一條。
唐師師心裡苦,但是她沒法說。她勉強笑了笑,擦著邊打聽:“嬤嬤,我路上聽聞靖王世子是人中龍鳳,少年英才,我便以為世子是一個極出色的少年郎,為何靖王……”看起來也如此年輕?
唐師師真的覺得自己很冤,但凡今日來一個大腹便便、滄桑深沉的中年男人,唐師師都不會認錯。然而那個男人身姿挺拔,腰身勁瘦,年輕俊美,往那裡一站就是一道風景,誰能相信他已經有一個十六七的兒子了?
馮嬤嬤嗤笑一聲,說:“什麼世子,不過是個養子罷了,又不是趙家正經血脈。”
唐師師驚訝地瞪大眼睛,等著馮嬤嬤繼續往後說。但是馮嬤嬤提了一嘴,就不肯再深入,而是轉而說起靖王:“你沒進府就想討好男主子,心是好的,但是不要做得這麼明顯。靖王這個人深不可測,便是太後娘娘也拿不準他的心思。”
馮嬤嬤說著,臉上露出些許感慨:“他自十四歲就藩,已經十年沒有回過京城了。當年離開宮城時,靖王不過一個俊秀單薄的少年,沒想到,十年過去,他竟成了如此模樣。”
馮嬤嬤是伺候姚太後的老人,知道許多宮闈秘聞,當年世宗去世,靖王、滕王就藩,馮嬤嬤都是親曆者。一轉眼許多年過去,孝宗也死了,當年那個病弱蒼白的皇子,卻變成了威震一方的藩王。
靖王十四歲就被送往藩地,他那時候還生著病,宮裡所有人,包括姚太後,都覺得他活不了了。誰能知道,活得最長的,反而是靖王呢。
馮嬤嬤唏噓不已,唐師師從隻言片語中,提取出許多靖王的信息。
靖王十四歲就被送往藩地,馮嬤嬤感歎十年未見,那就是說,現在靖王二十四歲。這個年紀不算大,或者說正值英年,難怪唐師師會認錯。按開國留下來的規矩,皇子成年後全部去藩國鎮守邊疆,不得留在京城,但是靖王十四歲就被送走,著實有些早了。
聽馮嬤嬤的話音,以及今日靖王見了馮嬤嬤後的表現,恐怕當年靖王就藩有許多貓膩,說不定其中就有姚太後的手筆。
唐師師為自己的未來深深歎氣,靖王和姚太後有仇,唐師師還沒進府就狠狠得罪了世子。她日後在靖王府的路,恐怕不好走。
唐師師懷著擔憂,問:“馮嬤嬤,我還不知該如何避靖王名諱。”
馮嬤嬤沾著茶水,在桌子上寫了一個字:“諱鈞。”
唐師師了然,如今國姓趙,靖王和孝宗皇帝一樣從承輩,名鈞。
原來,他叫趙承鈞。
劉吉往裡掃了一眼,桌案上整整齊齊放著兩疊紙,顯然是剛寫的。劉吉不動聲色,說:“姑娘抄書倒快,不比外麵謄書的貢生差。姑娘歇一歇可以,但是離開卻不行。”
唐師師瞪大眼睛:“為何?我明明都抄完了。”
“還有下一本。”劉吉含著笑,說,“是奴婢思慮不周,怠慢了姑娘。姑娘少安毋躁,奴婢這就給您取另外幾本來。”
唐師師聽明白了,抄書隻是個幌子,實際上他們要做的是困住她。無論唐師師抄完沒有,抄了多少,他們都不會讓唐師師出門。
唐師師收斂起笑,問:“小女愚鈍,公公不妨給個明話。公公扣著小女,到底想做什麼?”
劉吉搖頭笑了笑,似有所指道:“姑娘,您剛來,還不懂伺候人的門道。我們做奴婢的,怎麼能比主子走得早?”
唐師師愣住,劉吉無聲地往裡遞了一眼,看著唐師師笑道:“姑娘,伺候人最重要的,就是眉眼靈活,動作勤快,懂得替主子分憂。”
唐師師明白了,她僵硬地扯了下嘴角,對劉吉福身:“小女明白了。謝公公。”
“奴婢就知道姑娘是聰明人。”劉吉笑著,眉眼不動,尖聲道,“唐姑娘,請吧。”
唐師師回到抱廈,很快,小廝就送來另外幾本書。這回足足有一厚摞,無論如何都不必擔心會閒著了。
但是這次,唐師師也不急著抄書。反正無論她寫多少,都要在書房裡待夠一整天,那還忙活什麼勁兒?不如磨磨蹭蹭混一天,等到了時間,隨便抄幾頁應付得了。
唐師師動作不緊不慢。她現在知道了,靖王明為讓她來書房伺候筆墨,其實是想把她困在這裡。書房眼線重重,唐師師根本什麼都不能做,這樣一來,就不必擔心世子被她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