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殿是新戲, 寫戲本子的洪升今年剛剛去世了。有時候人死了留下的東西才值錢,這慣例放在哪兒都一樣。所以現在這本子各個戲班都搶著排戲,四爺請回府的就是如今在京城正火的梨雲苑。
據說班主還求了四爺, 進府之後能留著戲班的牌麵當念想,不知道四爺應沒應,總之現在撥給戲班的院子, 後院誰也沒去瞧過,連洗掃的小丫頭都不大敢去看戲班裡的人, 怕顯得太輕浮彆人說閒話。
戲班進府之後隻歇息了兩日, 等戲台搭好就能演了。原本四福晉不打算湊這個熱鬨,但是經不住阿若親自上門來請, 最後還是點頭應了。
“福晉, 咱們可說好了, 到了戲台底下可就不興尊卑了,要是丫頭們叫好您可彆管著, 要不這戲就沒意思了。”阿若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現在先把話說了就是怕到了地方,四福晉坐得端端正正的。到時候一場戲看完誰也不出聲, 那就搞笑了。
“怎麼著, 咱們側福晉看戲還有這麼個規矩啊。”布爾和笑著打趣,既然宋氏來請, 這個臉麵布爾和說什麼也得給她。“你放心,唱黑臉這事我天天做,沒得到了聽戲的時候還掃興。”福晉管家, 既然是管著家事,那就少不了得罪人,平時下頭那些丫鬟婆子已經夠懼怕自己了,這時候了當然沒必要再拘著她們。
這回看戲阿若把能叫上的都叫上了,連後頭那些叫不上名字的侍妾也讓丫鬟去說了一聲,要是願意來的就來,看戲嘛就是越熱鬨越好。
阿若和布爾和到了之後,戲班班主才把點戲的牌子端過來,頭一次伺候主子,班主從昨晚上就沒閉過眼。
“唐班主,咱們可都是等著聽新戲的,你拿這牌子過來糊弄誰呢。”班主沒想到府裡的側福晉還知道自己的名字,隨即把腰彎得更低了。布爾和也擺擺手讓人趕緊開場,人都到齊了還等什麼呢。
要不說是當紅的戲班呢,唱腔儀態頭麵長相樣樣都好,尤其唱貴妃那位,身段豐腴又不失柔態,阿若一個女看著都覺得心動。
“你給說說,這唐明皇算個什麼,自己守不住江山倒還叫楊妃送了命,真是沒用得緊。”開場前還沒落座的時候,布爾和便沒讓阿若坐在下首,而是叫人坐在自己右手邊了。剛開始阿若還以為福晉是想給自己抬一抬臉麵,現在才知道並不是,怎麼就沒人提前告訴自己四福晉還有這毛病,彆人看戲的時候喜歡叫好,她看戲喜歡實時影評。
“倒也不是這麼說,我倒是覺得明皇的真心也不是假的,隻不過是個楊妃捆一塊可能也抵不過他的江山。”好在阿若對這故事沒什麼執念,不過就是看個新鮮,乾脆就一邊嗑瓜子,一邊跟福晉討論起來。
而且四福晉的想法還真讓阿若覺得挺意外,她還以為就四福晉這性子,說不準覺得是人楊妃太禍國殃民了呢。如今看來,她到不是為了賢惠而賢惠,要是四爺真是明皇那樣的主兒,說不定福晉頭一個就能嫌死他。
瓜爾佳氏和薑氏坐在下頭正抹淚呢,一聽兩人討論得熱火朝天,就是沒一句在情愛上,當下都不知道還要不要繼續哭了,乾脆也抹乾了眼淚不再動情。好在這一折戲已經到了尾聲,阿若讓丫鬟把早就準備好的賞銀端了過去。
台上的明皇與楊妃下了戲卸了頭麵便趕緊過來謝恩,剛剛還在台上生離死彆的兩人,現在跪在下頭恭恭敬敬的磕頭,剛剛那點仙氣全都沒了。
布爾和不愛好這東西,也就沒什麼多話好說。給了賞銀叮囑了班主,平日裡多在院裡練戲,千萬不能壞了府裡的規矩,這話一說跪在下頭的楊妃倒是先紅了臉。小姑娘以為頭一出戲怎麼也是唱給貝勒爺聽的,沒想到竟是連貝勒爺的銀子都沒見著,就聽了主母的訓。
布爾和這話雖說得不客氣,但是道理卻還是擺在這兒的。時下對戲子這行當多有鄙夷,四爺能花錢把梨雲苑買下,論起來那是天大的恩,哪還有主母說兩句規矩便臉紅的道理。
既是這樣聽不得說,布爾和也就沒多留。反正進了府隻要是不出幺蛾子,那就隨他們去吧,誰讓是四爺弄回來的呢。
四福晉這一走,就把戲班子給晾下了。班主嚇得跪在地上說話都直哆嗦,連連求主子開恩。阿若不知道有什麼好開恩的地方,人四福晉又沒有說要他們的命。也並不想這時候出頭做好人,畢竟為了他們得罪福晉,那不是有病嗎。
“行了,先回去吧。”今兒來看戲,阿若還讓全喜把多寶給帶上了。多寶現在是條大狗了,全身的毛黑得發亮,隻有鼻尖有點白,瞧著威風裡頭又有點可愛。這狗被全喜養得特彆好,皮毛油光水滑的,四爺最喜歡沒事擼兩下多寶,說是摸著就舒服。
多寶正趴在阿若腳邊抱著個冰坨舔,天氣熱了,院裡化了大半的冰坨就是他最好的玩具。這會兒聽到阿若說回這個字,立馬就站了起來。要不說這狗聰明呢,聽了這麼久的戲都不吵不鬨的,阿若一說回家它立馬就起來了,想來也是忍了許久。
“沒說你,坐下。”阿若伸手壓著多寶的腦袋讓它坐下,“府裡的規矩都是明明白白的,隻要是沒犯事,唐班主不必多慮。”阿若瞧著跪在地上不敢起來的班主,還說多說了一句安他的心,之後也就帶著兩個格格走了。
兩個格格原本還想一路把側福晉送回小院再回去,畢竟現在阿若大著肚子,雖是隻有一小段路,但兩人還是不怎麼放心。
沒想到的是,才剛走到花園裡頭,就撞見了來找人的四爺。兩個格格都極少見四爺,誰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上。慌忙中隻能撲通一下跪下,連頭也不敢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