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經中所描寫的佛國,終其一生他可能都難以見到,人世間的貪嗔癡妄,卻無所不在。
即便如此,他也不願放棄。
雲何應住?雲何降伏其心?
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
八神緣定定地看了他許久,才緩和下眉眼,身子回正看向遠方,嘴角含著清淺的笑意,歎道:
“既然如此,那恭喜你了。”
“嗯。?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源信垂眸,輕撚手中佛珠。
又驟然抬起眼,目光劃過緣的側臉,順著她的視線,最終落在廣袤的天際,粲然一笑。
“與君共勉。”
*
麵容蒼老,連眉毛都一片花白的老和尚,坐於大殿正中央。
外頭天色正好,殿內卻一片晦暗,唯有供於殿前的一盞不滅佛火,在蓮花燈座中靜靜燃燒著。
佛台上供奉著藥師琉璃光如來,日光偏照菩薩與月光偏照菩薩協侍左右,寶相莊嚴,內斂而靈逸。
更奇特的是,殿內其餘地方都被籠罩在黑暗之中,這三尊佛像,卻僅靠著那盞豆大的燭火,將巨大的金身儘數展現於人前,肅穆威嚴。
殿內殿外一片寂靜,仿佛連風在經過這時,都放慢了腳步,生怕驚擾這片淨土。
倏地,一道人影自遠處慢慢走來,毫不收斂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兩麵宿儺站定在這座朱紅色的佛塔前,微微眯了眯眼,嗤笑一聲後,便徑直踏上石階。
一步,兩步,三步……
他每走一步,殿前那盞佛燈中的燭火,便跟著搖曳一瞬,殿內的光影也隨之變換。恍惚間,原本平和慈祥的佛像,竟突兀地顯露出幾分猙獰來。
在他踏入大殿的那一刻,燭光大盛,卻又猛地黯淡了下來,像是隨時都要熄滅般。
“兩麵宿儺。”
一直靜坐在佛前默默念經的老僧,輕歎一身,慢慢睜開眼,念出了來人的名字。
宿儺卻沒有理他,隻是在殿中到處晃悠了起來,這摸一下,那碰一下,散漫又隨意。
等觀賞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慢悠悠轉過身,正眼看向對方,似笑非笑道:
“你是良源?怎麼又老了。”
距離他們上一次見麵,也不過才十餘年吧,他怎麼看著就像要死了似的。
老僧,也就是良源,麵對著宿儺這明顯帶著挑釁色彩的言語,麵色不變,隻是輕輕撚動手中的佛珠,問道:
“你究竟想要什麼?”
“放心吧。”
宿儺靠在佛台前,聞言輕哂,抬頭看向殿上高高聳立著的佛像。
“我已經得到我想要的了,這一次來,隻不過是重遊故土。唔,簡單點說,心情好就饒你們一命。”
話音剛落,下一秒,良緣手中的佛珠忽然斷裂。
上等木材製成的佛珠烏黑油亮,散落在大殿之上,發出“登登登”的清脆聲響,順著地麵的紋路,向四周滾落。
年邁的僧侶垂目向下看去,那張蒼老又枯槁的臉上滿是溝壑,在燭光的跳躍中,如同枯骨一般。
他微
不可覺地一頓,緩緩閉上眼睛,似是不甘。
最終卻隻能搖搖頭,認命般歎道:
“說出你的條件吧。”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兩麵宿儺滿意一笑,乾脆扯過旁邊的蒲團,就這麼大咧咧地坐在良源麵前。
頭頂的佛像依舊壯麗而威嚴,但不知為何,其上的金光卻沒有先前那般奪目,反倒像是蒙上了一層灰似的,黯淡許多。
宿儺抬起手臂,任憑寬大的和服袖子滑落,露出結實的小臂。
同時顯露的,還有手腕上那兩圈環狀的黑色紋路。
“良源,你親眼見過……地獄嗎?”
他微微眯起眼,扯唇一笑,森白又鋒利的牙齒,在黑暗中無端顯露出兩分嗜血的味道來。
世間有八大地獄,分彆為等活、黑繩、眾合、叫喚、大叫喚、焦熱、大焦熱、無間。
其中等活地獄在此閻浮提之下一千由旬,縱廣一萬由旬。墮生此處的罪人,手生鐵爪,互相猜疑忌憚,憑借爪牙殺害對方後,又會皮肉再生,如前受苦,循環往複,永不見天日。
而黑繩地獄,在等活地獄之下,縱廣同前。
在這裡,地獄中的罪人會被獄卒先以黑繩在身上彈劃,再用斧頭沿著身上的黑繩切割,一切諸苦,十倍重受。
……
宿儺平靜地敘述著有關地獄中種種見聞,低沉又華麗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大殿中回響。
明明是一個作惡多端,殺孽無數的詛咒師,談起佛教典籍中描繪的地獄時,卻異常熟稔,甚至連想都不用多想,那些深奧晦澀的佛教用語,便自然而然地從其嘴中吐出。
殿外天光正好,一門之隔,殿內的兩人,卻被黑暗層層裹挾。
伴隨著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聲,宿儺低下頭,看向良源。
對方的眼睛被鬆弛的眼皮所遮蓋,此時又低垂著眸,看不清情緒,他卻無所謂,隻是一字一句,慢條斯理卻又不容置喙地說道:
“良源,我,想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