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凝思抱著作業還沒走到教室,就被暗中較勁的一男一女在樓梯口攔截。
英語老師批改作業有個小習慣,正確率最高的卷子會被放在最上麵。
明織毫不客氣抽走這一遝試卷最上麵的那張,正好是邊慈的,她直接翻麵鎖定最後一題——
題號前麵的大寫字母A,沒有紅色斜杠。
重點班的老師們批改試卷和作業,為了節省時間,隻會在錯題上劃斜杠,不會在正確的題目上打紅勾,因為年紀前一百名的學生,再差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做錯的一定少於做對的。
陳澤雨從明織臉上複雜的神情中,看見了勝利曙光,他憋著笑,抽出第二張卷子,這張是言禮的,翻麵看最後一題,果然,字母A沒有紅色斜杠。
陳澤雨難掩興奮,高呼一聲“YES”,湊到明織麵前:“是我贏了,班長!”
明織一把將他推開,把試卷還給盧凝思,氣呼呼地往教室走。
陳澤雨舉著試卷連蹦帶跳跟上去,跟個花孔雀開屏似的,從明織左邊晃到右邊,問:“班長,你喜歡什麼樣的玩偶服,我給你買。”
盧凝思抱著卷子在後麵看熱鬨,笑著調侃:“小織喜歡水冰月哦。”
陳澤雨誇張地“哇哦”一聲:“不行,太性感了,這樣,織,你臉圓,我給你買阿拉蕾吧。”
明織徹底炸毛,揪住陳澤雨的後衣領,追著他打,一邊打一邊罵:“你要死啊姓陳的,你才臉圓,你全家都臉圓!”
拜課間這通鬨劇所賜,一個上午過去,年級大部分人都知道了明織跟陳澤雨打賭的事情。
高三學習壓力大,生活枯燥,一點點小事都能引起議論,如果是男生和女生之間,不管真相如何,總會被人為披上曖昧的薄紗,成為學習之餘的消遣談資。
下午第二個課間,接杯水的功夫,邊慈就聽見其他班的兩個女生在嚼舌根,他們嘴裡的版本,已經上升到陳澤雨和明織在早戀了。
“他們膽子好大哦,高三了還敢談戀愛,不怕影響學習嗎?”
“有什麼可怕
的,重點班的閉著眼睛都能考個211、985。”
“你說他們會不會已經……嗯……那個了……”
邊慈實在聽不下去,摁滅出水開關,打斷兩個女生的碎碎念:“同學,不好意思,你們是哪個班的?”
兩個女生聊得正嗨,冷不丁被打斷,語氣不算好:“十班的,你有事嗎?”
邊慈看向沒吱聲的那個:“你也是十班的?”
沒吱聲的那個,一開口語氣更差:“是,</跟你有關係?”
“沒關係。”邊慈語速不快不慢,“就是想跟你們說一聲,沒有證據的話不要亂講。”
女生聽完就凶起來:“你誰啊,要你來管我們講什麼!”
邊慈掃了眼兩個女生的臉,笑容無害,語氣發涼:“你們的臉和班級我都記住了,要是以後有人造明織的謠,我就默認是你們說的,我是管不著,但你們班主任和家長,總管得著吧。”
兩個女生心虛低頭,水也不想接了,拿起水杯倉皇而逃。
邊慈摁亮出水開關,等接滿了水,慢條斯理擰上杯蓋,準備回教室。
轉身抬頭,迎上四張熟悉的臉。
踩點三人組和言禮不知道在門口站了多久,從四臉震驚的表情來看,剛才她說的話,並沒有逃過他們的耳朵。
總歸不是什麼美好的畫麵,被同班同學撞見,尤其是被言禮撞見,邊慈下意識握緊水杯,心頭湧上一絲不自在。
不對……言禮為什麼要尤其?
邊慈愣了一下神,很快在心裡自問自答。
誰讓言禮長得帥呢,想在優秀異性心裡留下好印象,是人類的本能。
踩點三人組不清楚邊慈的真實想法,見她冷著臉不說話,聯係她對外班女生說過的話,頓時肅然起敬。
從這一刻開始,邊慈身上除了女神和高冷兩個標簽、又增加了講義氣和護短。
作為八卦當事人之一的陳澤雨,站出來,對邊慈致以最高的敬意:“邊慈同學,你是個好人,我決定退位,讓你繼承學習委員的寶座。”
邊慈委婉拒絕:“我已經是課代表了,不能身兼兩職。”
秦成書推了下鼻梁的眼鏡,拿出年級第七的誠意:“邊慈同學,以後學習上有困難,歡迎你隨時找我。”
邊慈點頭:“謝謝你秦同學。”
焦宇達不甘落後,既沒有官位可以送,也沒有成績拿得出手,他隻能走心:“邊慈同學,要是你想談戀愛,我可以陪你。”
“……”
邊慈:“不,我不想。”
“焦宇達。”
言禮突然出聲,焦宇達紅光滿麵看過去,對上言禮的視線,後背莫名發涼。
“什麼事,哥?”
言禮輕笑,笑得焦宇達身後陰風陣陣:“沒事,看你又做白日夢了,叫叫你。”
焦宇達:“……”
陳澤雨和秦成書鵝鵝鵝地笑起來。
笑鬨過後,三人組
進去接水。
邊慈回教室,走了兩步,餘光掃到言禮始終跟一步之遙之外,停下腳步,回頭看他,一語道破他的心思:“你有話想說。”
不是疑問語氣。
言禮眼底掠過驚訝,很快接上她的茬:“聰明,那再猜猜我想說什麼。”
這個問題超綱了,邊慈隻能盲猜:“你是不是覺得,我跟那兩個女生說的話太衝了,容易得罪人?”
言禮否認:“不衝,很客氣。”
“那我猜不到了。”
言禮走上前,目光落在邊慈的小白鞋上,溫聲提醒:“鞋帶散了。”
邊慈低頭去看,鞋帶還真是散了,而且散得很徹底,稍不注意踩到就會摔跤。
隻不過她沒想到,言禮心這麼細,察覺到這種小事就算了,還會特地跟上來和她單獨說,沒有當著陳澤雨他們的麵提。
要是提了的話,剛才那種情況,她肯定會更加尷尬吧,係上不對,不係也不對。
邊慈向言禮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握著水杯蹲下來,周圍不知道被誰灑了水,地麵不太平整,都是大大小小的水坑。
邊慈本想將就放,回教室再擦杯子,往地麵擱杯子的動作剛冒出苗頭,眼前突然出現一雙細長的手,指甲緊貼指腹,白白淨淨。
“杯子給我。”
課間嘈雜,走廊人來人往,諸多聲音路過耳朵,隻有言禮這一聲,在邊慈腦海中回放。
邊慈“嗯”了聲,把杯子放在他的手心,伸手係鞋帶。蝴蝶結她一直係得很熟練,今天不知怎的頻繁出錯,係了四次才弄好。
可能蹲得有點久,邊慈“蹭”的一下站起來,氣血上臉,耳朵泛起淡淡的緋紅。
邊慈拿回水杯,被男孩握過的杯壁存有餘溫,身體先於腦子反應,等她回過神時,手已經由握杯身換成了抓杯蓋,跟老乾部拎茶杯似的。
好在言禮沒注意看,好在上課鈴及時響起來。
邊慈回到座位才發現,自己的鞋帶又散了,敢情係了四次還沒有係好。
邊慈啊邊慈,你能不能彆這麼沒出息!不就是提醒你係了個鞋帶,又幫你拿了下水杯嗎?這種誰都可以做的芝麻小事有什麼好回味的!
好像也沒有誰都可以,這麼細心的人也隻是言禮一個吧……目前。
那他就是性格好,關愛同學與人為善,你隻是恰巧切身感受了一下而已。
腦中兩個小人嘰嘰喳喳吵來吵去,邊慈的後脖頸到耳朵尖全紅,無語又無奈,仰頭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終於表態:彆爭了,你們說的都對。
腦中小人這才消停下來,邊慈彎腰又係了一次鞋帶,這次她係了個死結。
看你還敢不敢隨便散開。邊慈晃晃腳,帶著挑釁意味瞪了小白鞋一眼。
係好鞋帶,邊慈挺腰坐直,不知是心虛還是自惱,在老師進教室前,故意把中性筆掉到過道,給自己尋了個理所當然彎腰,並且往後麵看的理由。
教室後排,言禮正在跟陳澤雨聊天,聊到興頭上,他靠著椅背笑起來,喉結跟著輕微震動,嘴角兩邊浮現兩道小括弧。
他的氣質清爽乾淨,一笑起來,少年氣在眼角眉梢散開,像飛燕穿過夏日綠林,衝破喧囂蟬鳴,在湛藍天際留下一道白色軌跡,讓賞景人的心情也跟著明亮燦爛起來。
邊慈撿起中性筆,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彆扭情緒漸漸消散,老師夾著卷子進教室,說這節課隨堂小測,教室內又是哀嚎一片。
邊慈接過明織手裡的試卷,抽出一張往後傳,打開筆帽寫名字,填班級時,寫到高三(2)班,她
倏地笑了聲。
明織聽見笑聲,朝後靠去,背抵上桌子,問邊慈:“你在笑什麼?”
邊慈收斂了幾分笑意,語氣輕快:“沒,我就是突然覺得,能坐在這裡寫試卷的感覺真好。”
“?”
明織轉過頭,詭異且同情地盯著她,表示受到了驚嚇。
邊慈低頭開始寫題,眼神清亮,悠哉得猶如在小島海釣,明織見狀,捂胸口望天花板,痛心感慨:“完了完了,又學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