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雞血打得太過頭,當天夜裡,邊慈四點了才躺下,睡了兩個多小時自然醒,精神頭十足,起床前還背了200個單詞。
洗漱完時間尚早,邊慈打算去學校食堂吃早飯。外麵瞧著是陰天,她帶上了前兩天買的雨傘。
推開房門就飄來一股濃鬱的食物香味,邊慈細聞了聞,是豆漿油條,還有剛出鍋的茶葉蛋。
早上就吃這個好了,不知道食堂做的有沒有這麼香。
路過廚房門口,邊慈聽見店主夫婦和言禮說話的聲音。
平時出門前碰見阿姨或者叔叔,邊慈會打聲招呼告知他們自己出門了,可是今天,要是她突然進去,好像有點煞風景。邊慈猶豫了一下,選擇悄悄出門,不打擾彆人家的其樂融融。
邊慈剛走兩步,還未到前台,聽見從廚房傳出來的腳步聲,她下意識加快腳步往店門口衝。--
奇怪,她躲什麼?她又不是做賊!
不止她自己覺得奇怪,從廚房出來,準備上去叫邊慈下來吃早飯的言禮也覺得奇怪。
眼看著人就要衝到店門口,言禮追上去,擋在她前麵,垂眸問:“你跑什麼?”
沒有比莫名起來跑起來還被人抓住現行更尷尬的事情了,邊慈用大腦裡跳出來的第一個借口搪塞回去:“我趕時間,快來不及了。”
說完她就想撤回,這是什麼驚天爛借口!
當麵說出去的話並沒有撤回鍵,好在言禮看破不說破:“不急,吃了早餐再走。”
邊慈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了。
既不願意打擾彆人家的其樂融融,害怕自己煞風景,也不願意參與其中,害怕自己格格不入掃大家的興。
她對家這個字眼既渴望又抵觸,隻是她平時也不愛想這些東西。
本以為不想就不存在,沒想到情緒狡猾得很,不在你眼前晃,就在躲在你的潛意識裡,隨時可以跳出來支配你的行動。
這些東西邊慈沒辦法跟言禮說,她不知道要怎麼說,更糟糕的是,她越急著找個拒絕的好借口,越是找不到。
兩人站門口杵著,誰也不說話。
小姨沒聽見任何動靜,放下碗筷從廚房走出來,正好看見店門口的兩個人,納悶問道:“你倆乾嘛呢?過來吃飯,一會兒涼了都。”
找不到借口索性不找了,邊慈扯出一絲笑容,婉拒道:“阿姨你們吃吧,我先去學校了。”
小姨走上前挽住邊慈的手,直接將人往廚房帶:“時間還早,不差這一時半會的,邊慈你來幫我嘗嘗茶葉蛋入不入味,我好久沒做手生了。”
邀請轉變為幫忙,邊慈很難再說不。她嘴上答應著,回頭向言禮投去求助的目光,結果這人倒好,不幫忙隻幫腔:“看我做什麼,讓你嘗又沒讓我嘗。”
邊慈:“……”
真有你的。
廚房餐桌上放著一個小竹籃果盤,底
部鋪了一層油紙,用來裝剛出鍋的油條。
麥麥不在,今天周末小朋友不需要早起,可是桌子上擺了四副碗筷。
所以在她沒下樓前,他們就計劃了她的那一份。
小姨夫在灶前忙碌,用漏勺撈電飯煲裡的茶葉蛋,聽見腳步聲,他舉著漏勺轉過頭,跟阿姨一樣熱情地招呼邊慈:“來了小邊,快坐,馬上開飯。”
小姨過去打下手,嘴裡使喚言禮:“粥粥把碗拿過來盛豆漿。”
言禮端著四個碗走過去,順便問有沒有加糖,他要多加點。
小姨說糖在櫥櫃最上麵,要吃自己拿,言禮打開櫥櫃,問為什麼放這麼高,小姨說為了防麥麥偷吃,然後話題又扯到上次的冰淇淋和麥麥的蛀牙問題。
邊慈拉開椅子坐下,盯著眼前炸得焦黃的油條出神。
家長嘮叨,孩子隨口應付,家常瑣碎佐以粗茶淡飯,就是新的一天的起點。這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清晨,可她連夢都沒夢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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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禮把盛滿豆漿的碗端到她麵前,手裡拿著白糖罐,問:“加不加糖?”
邊慈恍恍惚惚,回過神後知後覺說了聲謝謝。
答非所問。
言禮在她身邊的位置坐下:“燒仙草都還沒喝完,說什麼謝。”白糖罐被他擱在兩人手邊,“放這了,嫌淡自己加。”
邊慈“嗯”了一聲,用勺子輕輕攪碗裡的豆漿,熱氣撲上來熏得眼前霧蒙蒙的。她舀一勺遞到嘴邊吹了兩下,喝進嘴裡,沒有放糖就隻有黃豆的味道,豆漿被過濾過,沒有豆渣,口感非常細膩。
“有味道?”言禮一邊撕油條到豆漿碗裡泡著,一邊問。
邊慈放下勺子,笑道:“有,已經很甜了。”
小姨把撈出來的茶葉蛋端到桌上,也坐下來吃早餐,見邊慈沒怎麼動筷子,拿起一根油條遞給她:“你這孩子,客氣什麼,快吃,放涼就不好吃了。”
邊慈雙手接過:“好,謝謝阿姨。”
小姨推了下裝茶葉蛋的碗:“再吃兩個雞蛋,你倆都吃,今天考試都考一百分。”
考試當天吃一根油條和兩個雞蛋,就能考一百分,這還是很多年前聽過的話。
言禮取出一個茶葉蛋在桌子上敲了敲,剝蛋殼的時候說:“考一百?那我們還是彆吃了。”
小姨問:“為什麼不吃?”
言禮說:“滿分150,吃了你的茶葉蛋隻能考1
00,虧本買賣。”
小姨瞪著他:“那你彆吃了!讓小邊一個人吃,你考零蛋!”
言禮難得聽話,還真的把剝好的茶葉蛋放在邊慈的空碗裡:“來,小邊,給你吃。”
邊慈哭笑不得:“你真不吃了?”
“要吃,我又不迷信。”言禮伸手要去拿茶葉蛋,被小姨一掌拍開後,他無奈道,“好好好,滿分滿分,吃了你的油條和蛋,我們全考750。”
小姨笑罵:“去你<的,就知道騙人。”
小姨夫聽得樂樂嗬嗬,站起身,給每個人手邊都放了兩個茶葉蛋,息事寧人:“吃飯吃飯,你們吃了考滿分,我們吃了發大財,大家都上進。”
“姨夫,這蛋都被你說得都神化了。”言禮拿起一顆茶葉蛋,剝了殼仔細端詳了一番,問,“我從哪下口才不會辱神啊?”
這下連脾氣好的小姨夫都急眼了:“臭小子,那你彆吃,你不許吃!”
小姨一臉看好戲的樣子:“引發眾怒了吧,就你話多。”
言禮看向邊慈:“你說我吃不吃?”
言禮平時沒這麼多話,邊慈知道他是在故意調動氣氛,想到這,她的心變得無比柔軟,連玩笑也舍不得開了。
“你吃吧,你是個好人,神不會怪你的。”
“行,聽你的。”
或許是邊慈一本正經的樣子太有喜感,又或許是言禮努力調動氣氛起了作用,這頓早餐一桌人都吃得很開心。小姨當場拍板決定,高考前結束前,隻要有考試,當天早晨都做油條豆漿加茶葉蛋,算是給家裡兩個備考生討個好彩頭。
邊慈覺得不太好意思,言禮一眼看穿她的想法,搶在她開口前說:“吃唄,你不吃他倆都不給我吃了,就當看在神的麵子上。”
開玩笑的成分的居多也掩蓋不住一片好意,甚至在言禮說完這句話後,小姨和姨夫還正經地附和了兩句。
“好。”邊慈笑著說,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的鼻子好酸好酸。
她回想起剛到火車坊的第一天,徐婆婆領她看房時的情景。慈祥的老太太熱情給她介紹店裡的一切,完事還問她,晚上她自己住二樓會不會害怕。
這個文具店是個很神奇的地方。從徐婆婆到言禮,從言禮到店主一家,每個人都是那麼的溫柔善良,他們太好太好,好到以至於讓她有了一種錯覺,隻要她在這裡待得足夠久,她也能在心靈上找到一個棲身之所。
太貪心了。邊慈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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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餐,邊慈和言禮一起去學校。路上閒來無事,第一堂考試又是語文,邊慈提議玩課文背誦接龍。
言禮當然沒意見,隻要是邊慈說的,讓他在街邊玩擊鼓傳花都成。
從《蜀道難》背到《赤壁賦》再到《師說》,一人一小段,誰也不卡殼,語速跟平時說話差不多。
在校門口碰見明織和陳澤雨,兩人強烈要求加入背誦遊戲,到教室那一路,四個人又一起背完了《陳情表》,陳澤雨
分到最後一段,背到最後小半截卡殼。
“……願陛下矜憫愚誠,聽臣微誌,庶劉僥幸,保卒餘年。臣,臣……”
臣了半天也沒臣出來,陳澤雨又倒回來重背,第二次又卡在這裡,明織忍不住笑話他:“愛卿切勿欲言又止,準奏準奏。”
陳澤雨:“去,彆鬨我。”
本來就卡殼,被這麼一打岔更想不起來了,陳澤雨煩躁地抓了把頭發,偷偷耍賴:“臣……臣那什麼啊嗯嗯哦額情!謹拜
表以聞,背完了!”
明織跳到陳澤雨麵前,嚷嚷起來:“什麼就完了,彆以為我沒聽見你嗯嗯啊啊敷衍帶過,保卒餘年後麵,重背!”
陳澤雨開始求饒:“哎呀班長大人,我都背到拜表以聞了。”
奈何班長大人剛正不阿:“不會背的也知道最後一句是謹拜表以聞,理由駁回。”明織看向邊慈和言禮,提議道:“陳學委輸了,讓他請客怎麼樣?”
言禮直接提要求:“我要薄荷糖,提神。”
邊慈附和:“我要冰綠茶,醒腦。”
明織跟上隊形:“我要碎冰冰,解暑。”
陳澤雨快暈了,吐槽:“我要金銀花,清熱。”說完六隻眼睛盯著他,陳澤雨隻能投降,“我請,我請行了吧。”
三人異口同聲:“學委破費了。”
陳澤雨揮揮手:“客氣,不過保卒餘年後麵到底什麼?”
明織回答:“臣生當隕首,死當結草。臣不勝犬馬怖懼之情,謹拜表以聞。”背完,她拍了拍陳澤雨的肩膀,語重心長道,“革命尚未成功,澤雨兄仍需努力啊。”
陳澤雨抱拳回禮:“謹遵織妹教誨。”
邁上最後一級台階,到達重點班所在的六樓。今天來得早,辦公室的門都還沒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