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大夫人自從被引著來到後宅女眷們活動的花廳後, 臉色就一直淡淡的。
她看著不遠處,已經轉身與她幾位妯娌說笑的沈三夫人,神態不變。
她的大女兒郝靖淑在旁邊, 輕輕握住她的手,擔憂喚道:“母親。”
郝懷氏側頭看著女兒, 勾了勾唇角:“無礙, 今兒個這一出,母親早有預料。隻是待會兒你們去後麵若是遇到你們表姐, 都繞著些走,你們現在也是要說親的年紀, 可不能惹上一身騷。”
“若是表妹她還想……”
“那就讓你身邊的丫鬟去攔一下,看著她,不要再讓她往張家小子身邊湊。若是她實在不聽……”
“若是她實在不聽要如何?”
“實在不聽, 便不用管她。總歸你們姓郝,她姓懷, 你們都是兩家人。”
無論原先的風聲傳得怎樣, 現在張沈兩家可都還沒退親呢。
若是在今天這個日子, 娘家的侄女再出什麼幺蛾子,她都能現在馬上衝回娘家, 給娘家嫂子抽上一巴掌。
目光短淺, 虛榮心重, 教出這麼個女兒,她真是活該挨打。
這樣想著, 郝懷氏一轉頭, 就看到了正被下人引過來的懷母一行, 在她身後, 恰巧便跟著懷倩柔和懷倩珊姐妹倆。
郝大夫人轉身就想離開, 卻又不知想到了什麼,頓住腳步,回身對懷母道:“原以為嫂子是個聰明的,卻不想竟如此愚昧。既然人帶來了,還望嫂子囑咐好你女兒彆鬨幺蛾子,否則就彆怪我自狠心,與娘家劃清關係。”
懷母擰了擰眉,這話聽得她心中相當不爽利,但她也知曉自家小姑子暴躁什麼,到底是與沈家沾親帶故,磨不開臉。
然而,實惠總得吃進自家腹中的才叫實惠,其他外人的說的,都是無關緊要的酸言酸語。
她訕笑兩聲:“好,我記下了。”
郝大夫人看著她那模樣,就知道她是沒往心裡去。
她覺得自己胸口窩了一團火在熊熊燃燒,這是自從她聽說娘家侄女的糟心事後,就時常出現的感覺。
這也是她娘去的早,否則她娘早就一個花瓶砸過去了,還能等到她現在在這裡氣她?!
郝大夫人輕嗤了一聲,也懶得與她說什麼,徑自帶著婢女轉身離開。
懷倩柔怯生生地看了郝大夫人的背影一眼,又低低地垂下了頭。
懷母轉身對二人道:“你們都到姑娘家玩耍的區域去吧,一個個都玩得開心些,不用理會彆人的酸言酸雨。”
“是,母親。”
懷倩柔與庶妹懷倩珊一起,被丫鬟們引到姑娘小姐們的區域時,就見到往常對她們笑臉可嘉的表姐表妹,現在遠遠地看到她倆,嘴角的笑容都是收斂了幾分。
懷倩柔眸光閃了閃,她微垂下眼瞼,神態委屈且可憐。
在她身邊的懷倩珊,反應則平靜得多,現在的女兒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從她知道嫡母和嫡妹在算計什麼以後,就知曉自己會有這麼一天。
她向幾位表姐和表妹點了點頭,之後就尋了個地方安安靜靜地坐著。
懷倩柔則左右看了看,輕輕咬了咬唇,也學著懷倩珊那般,厚著臉皮走到了表姐妹的身邊。
即便,她們不願意搭理她,起碼也是代表她是合群的。
她目光不動聲色四顧,看到不遠處被姑娘們環繞在中間的沈家姑娘們,看著沈雲婉麵上溫婉清澈的笑意,眸光閃了閃,又再次移開。
端起桌上的涼茶,連著飲上數盞,之後沒過多久,便借口更衣走了出去。
直到她走遠,原本正聊得熱火朝天的郝靖淑一行,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幾人麵麵相覷,正想說,要不要派一個丫鬟跟過去,免得她在沈府這邊,再與張元良見麵,給她們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就見一直坐在一角沉默不語的懷倩珊突然起身,向幾人走來:“表姐。”
郝靖淑打住話頭,抬頭看她。
印象中的這位表妹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從來不會與人主動說些什麼。
但是今日,她的狀態卻明顯與之前有些不同。
懷倩珊看著郝靖淑,緩緩伸手,握住她的袖子,低聲祈求:“表姐,你幫我一次,你讓姑母幫我隨意打探個人選,讓我嫁出去吧。”
郝靖淑一愣:“啊?”
懷倩珊卻似對此已經斟酌了許久,此時將話說出時,短促而快速:“身份無所謂,家境無所謂,隻要能嫁出去,我都行。”
沈府前院,接到沈府邀請的客人已經來齊。
盧父站在官員中,遠遠地看著沈府幾個少年公子站在一處,隻一眼,他就見到了站在其中的沈弢。
沈弢的身高很高,即便他在府中隻排序為二,他的身高卻是最高的,在一群少年人中,幾乎鶴立雞群。
眉似墨劍,雙目似星,有一種彆樣的俊朗。
如果他不是庶子,如果他在科舉上的天分能夠更高一點,或許他不會像是現在這般猶豫。
盧父歎息一聲,又低頭飲上一盞茶。
觀察了沈弢有小半上午了,原先有多欣賞,現在就有多惋惜。
想到之前所想,盧父在沈弢半途離開時,向著自己不遠處的兒子使了一個眼色。
盧宗平向他點了點頭,轉身與身邊的朋友打了一個招呼,便抬腳便跟了上去。
盧宗平尾隨著沈弢走過月亮門,穿過回廊,原想再跟一會兒,再發聲,卻發現前方的沈弢猛然回身,目光淩厲並準確地落在自己身上。
他怔了一下:“沈弢?”
沈弢的眸光閃了閃,周身的防備迅速鬆懈,有禮拱手:“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