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彆說住一起暫時有困難,就連天天見麵都是個問題。
聞欣重回服裝廠,活兒多得堆成山,一時不理解之前那一個多月為什麼沒事情做。
她從前沒思考過這個問題,因為老家那邊的廠都是一陣有單一陣沒有,閒下來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但這會怎麼想都覺得挺奇怪的。
人有疑問多半是憋不住的,於是她就問在自己邊上踩縫紉機的王琳道:“王姐,這些人怎麼不早點下單啊?”
乾活也是無聊,熟練工們都愛分心說幾句。
王琳道:“囤貨要錢的,賣秋裝怎麼著也得九月。”
彆以為做老板的很闊,錢都花在各種原材料上,要是哪個月不流動,下個月工資都發不出來。
聞欣恍然大悟,心想難怪人家說做生意也不容易。
她從來沒覺得自己有這個本事,還是認認真真踩縫紉機的好。
人活在世上就是各司其職,她念書不如姐姐妹妹,可也有發光發熱的地方,總比她哥聞明好,整個一廢物,要不是投在女孩子多的人家,早八百年就完蛋。
想起這個哥哥聞欣就覺得糟心,但對侄子侄女還是有幾分關懷,因此還是去買了兩塊布寄回去——都是邊角料,不超過三五塊錢。
有包裹,還有給父母的二十塊錢。
她爸媽靠種地為生,吃菜買米都不用錢,需要的也就是些油鹽醬醋,鄉下人是沒有什麼大花銷的。
彆看隻是二十,夠花好一陣的。
而且老家管嫁出去的女兒叫潑出去的水,不給錢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但聞欣自認還是受到過養育之恩,不過父母手上有十根手指頭,她隻是小拇指而已。
認清自己不是被疼愛的的那個,其實也不是件高興事,聞欣很多年來一直在試圖說服自己,或者說欺騙,是越長大越獨立才看開。
所以她往家裡寄東西,總是有兩分彆扭。
郵局就在服裝廠正對麵,聞欣每次都是自己去,這基本也是她唯一的獨自外出。
這又要說到鄉下的情況,那就是女人給娘家東西不是件好事。
她不知道虞萬支會怎麼看,之前想著反正是自己掙的錢也不要跟誰交代,但現在兩個人明顯是混在一起過日子,不說一聲多少不合適。
就是這個口要怎麼開呢?她是糾結異常,不由得慶幸最近沒什麼見麵的機會。
但虞萬支卻是為此發愁。
他最近才真的是忙到沒白天黑夜,因為這回接的是個大單,要求比較高,沒人盯著帶著壓根達不到客戶的圖紙水平。
整個廠現在真的是缺他轉不開,連三頓飯都是在車間吃,連上廁所都得一路小跑,更彆提出去見麵的時間。
見不上麵,他一顆情竇初開的心被煎炸烹煮,很是無奈,每天的表情都不算好。
頂頭上司拉著個臉,工人們的神經也繃得緊緊的。
這樣倒有個奇效,那就是工作進度快起來,很快有幾個能獨立上手的人,總算把虞萬支空出來。
他連口氣都沒有喘,現在理發店把頭發收拾好,掐著點去找聞欣。
此時已經是九月下旬,東浦仍舊炎熱。
聞欣下午六點從車間出來就聽到大喇叭的聲音,拐個彎朝廠門口走。
前前後後有一個月沒說上話,虞萬支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麼開頭,看到人訥訥道:“你吃晚飯了嗎?”
聞欣雙手一攤說:“才剛下班。”
她手上還拎著飯盒,怎麼看都不像是吃過的樣子。
虞萬支也就是沒話找話,說:“那一起吃?”
他這話沒想到有被拒絕的可能,畢竟大家又沒吵架。
但聞欣是麵有躊躇道:“我這個月才發十塊錢。”
九月發的是七月的工資,她一天班沒上就隻有保底的十塊錢。
說真的,也隻有剛出來工作那年她才見過這個數,最近已經提不起花錢的心思。
虞萬支道:“七月的工資應該是冰棍廠發的才對。”
說是這麼說,可當時錢拿到手存進信用社,就已經是過去的事。
現在聞欣隻知道她這個月發了十塊錢,怎麼樣都高興不起來。
她扁著嘴有點不高興,虞萬支的驚喜隻能提前。
鈔票在他寬厚的手掌藏得嚴嚴實實的,但攤開又叫人看得一清二楚。
聞欣隻以為是他這個月的工資,趕緊捂住說:“財不露白還是你跟我說的。”
虞萬支道:“放心,搶你不會搶我。”
他在工業區的地界還是有信心的。
聞欣覺得這話怪怪的,說:“搶誰都不行。”
又拉著他到大樹的背後道:“你乾嘛呀?”
虞萬支解釋說:“廠長給的獎金。”
他當時把樣品做出來就發了,不過一直沒時間拿過來。
獎金就是額外的錢,跟地上撿的差不多,聞欣喜出望外道:“多少?”
虞萬支把捏成團的鈔票放在她上衣的口袋裡道:“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