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房子(1 / 2)

買房這兩個字是說出來容易,真要辦起來麻煩還不少,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錢。

兩口子手裡那點錢做什麼都夠嗆,因此虞萬支打的是跟廠長廖興預支工資的主意。

但這類似於借錢,他跟人張嘴著實是第一次,人坐在廠長辦公室裡,那叫一個難為情。

倒是廖興看出點端倪,說:“你有事就直說,咱倆還扭扭捏捏的。”

自古要人幫忙就低一等,虞萬支歎口氣說:“我們想買房。”

房子的區彆可很多,現在新蓋的小區是房,巷道裡的私院是房,中間的價格可是天差地彆。

廖興倒沒有先答應,隻說:“還差多少?”

虞萬支不好意思道:“我是想預支三千工資。”

這個數字對他來說是一年多的工資,但對廖興倒不是大錢。

廖興略一沉吟,說:“萬支啊,親兄弟明算賬,你得打欠條。”

又說:“這接下去每個月就給你發點夥食費了?”

虞萬支早知道不會太難,一是交情擺在這,二是廠裡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他。

可這年頭彆說三千,有的人想在外頭借三塊都很難,他道:“我按銀行利息算,工資就不用發了。”

早點還清早好,家裡畢竟還有聞欣的收入,他想到這個就覺得不安,心想有手有腳的大男人靠女人養活。

哪怕是情非得已,麵子上也是過不去。

廖興了然道:“也是,你們夫妻倆都掙著錢。”

他有做生意的計算,當然知道這錢無論如何都得借,外頭多少廠現在都在花錢挖老師傅,虞萬支換個地方隨隨便便都能掙更多錢。

人家不走是講情義,他也得有所回報,擺擺手說:“要是說什麼利息的,這錢可給不出。”

又道:“不夠隨時來找我。”

虞萬支哪裡好意思再來,況且這個數字也是他估計出的最大數額,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有時候是能準確衡量的,他們之間已經不宜再多。

他道:“夠的,我已經很感激了。”

他拿著這句準話是財務室寫欠條,張美慧是連著這個月的工資一起給他的,說:“我從下個月扣。”

她是管錢的人,表情有幾分心疼,但也沒有說什麼。

虞萬支這麼多錢揣口袋裡也是小心翼翼,琢磨著事情還是早點定下來,連午飯也不吃,就跑去找聞欣。

聞欣下午還忙得很,聽見大喇叭就知道是誰,也不見外端著飯盒邊走邊出來的,看到他說:“吃飯沒有啊你?”

現在這個不重要,虞萬支道:“我們有錢了。”

他說這話是壓著聲音的,聞欣一口菜塞他嘴裡說:“可是我們都沒有空去找。”

看房子也要功夫,哪有這麼容易。

這個虞萬支倒不是很愁,說:“我讓朋友幫忙打聽一下,回頭給他送個紅包。”

現在賣房的人本來就不多,要是想選廠附近的更沒有什麼餘地,要真是自己跑得要不少時間。

聞欣在這上頭幫不上忙,畢竟她誰也不認識,把飯盒給他說:“先墊兩口。”

他做事情急,十有**待會就跑去說,一直餓肚子可不行。

虞萬支要拒絕,被她瞪一眼沒敢說出話來,隻能邊吃嘴裡還含糊不清說著話。

聞欣聽完道:“是不該領夥食費,早還完早好,我的工資還能攢出一點。”

借錢對他們來說太有負擔,光惦記著這件事就要食不下咽。

虞萬支到底覺得委屈她,想著還是得多弄點錢,他道:“你不要太辛苦。”

踩縫紉機一整天,人的腰和背都不是自己的,年輕人都能撐得住,但這種苦力再做上個一二十年,不到老就有大苦頭。

世上哪有不辛苦的事,聞欣道:“誰會跟錢過不去。”

她有錢拿,就不知道什麼叫辛苦。

虞萬支看她的表情沒有一絲勉強,隻覺得自己的運氣很好,畢竟人結婚總是奔著好日子的,能一起吃苦的多少是有感情基礎,而他們沒有。

相親能走到這一步,好像是老天爺給他送的大禮,隻叫人感激。

他拿著空飯盒道:“快再去吃點。”

聞欣看一眼手表,拔腿就要跑,跑之前還記得在他臉頰上啄一口。

她的馬尾辮一甩一甩,虞萬支看著她的背影不見,這才騎上自行車。

仍舊是叮鈴咣啷響,要不是正好在修馬路,隻怕人人都要回頭看他。

整個東浦到處都在修,工業區這一片更是塵土飛揚。

虞萬支閉著嘴都覺得吃下去不少灰,停下來就呸呸個不停。

他先去找的陳通山,因為買賣二手電器的店就開在巷子裡,兩邊來往的居民多,知道的消息自然多。

大中午的,陳通山在搖椅上小憩,聽見動靜猛地睜開眼,還不太清醒道:“喲,今天怎麼有空。”

虞萬支也沒什麼時間寒暄,在他肩上拍一下把話說完。

陳通山道:“得咧,哥們給你辦得漂漂亮亮的。”

虞萬支朋友有幾個,但能托付這件事的隻有他,也不多耽誤時間就回廠裡乾活,隻覺得渾身都有勁。

軸承廠事情多,大家熬得都快枯萎,但他仍舊是精神奕奕,帶著人把交貨的日子提前好幾天,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吃什麼猛藥。

殊不知最好的藥就是美好未來,虞萬支過得有盼頭,還有些著急,等人送消息來後才鬆口氣。

他看著紙上寫的幾套房,想想還是去找聞欣,畢竟這事不是自己能決定。

服裝廠是多勞多得,不像軸承廠離他就有點轉不開,因此聞欣隻要說一聲就能出來,要不是人生地不熟,找房子這件事其實她就能做。

她看完紙說:“給人家添麻煩了。”

虞萬支點頭道:“回頭會好好謝他的。”

送禮請吃飯是必不可少。

聞欣也就不管,抬頭看他說:“那我們先去看哪一套?”

虞萬支對附近算是了如指掌,心裡規劃出一條路說:“從五龍巷開始到三塘街。”

說得好像大家都該知道在哪似的,聞欣茫然眨眼說:“反正我跟著你走。”

虞萬支可不敢像上次一樣說些“要把她賣掉”的玩笑話,隻道:“上來吧。”

聞欣坐在自行車後座上,微風把塵土帶在她臉上,她煩不勝煩,索性把臉埋在他背躲著。

就這一動,虞萬支的車頭一歪,顯著連人帶車一起倒,幸好腳撐住了。

聞欣下意識抱住他的腰,隻以為是路況不好,說:“你小心點。”

虞萬支不知道多小心,心想這可怨不得他,他也不替自己辯解,說:“在修路,你扶好。”

哪哪都在修,聞欣手乾脆不放開,人卻沉默不說話。

後頭的溫度那麼近,虞萬支能清清楚楚的感覺到,他隻覺得全身都是力氣,拐進巷子後停下來。

聞欣看著周圍的環境,跳下來說:“是雜院。”

房子也分好幾種,雜院屬於住的人家多,多半是原來國營單位分的宿舍,前幾年被住著的人折價買下來的。

一間房基本都不大,人家現在手裡攢點錢自然得換大的。

可有人連小的都是咬咬牙才夠得著,虞萬支道:“不知道有沒有人在。”

兩個人跨過院門往裡轉,麵麵相覷都覺得不太好,因為家家都自己搭建著小屋,隻剩能走人的過道,各家的窗戶都被擋得嚴實,光都照不太進來。

但沒錢嘛,挑剔的地方可以少一點,虞萬支找到門牌號。

門是開著的,望進去就像黑暗,一片昏暗,有位婦女走出來說:“你們找誰?”

虞萬支客氣道:“陳通山介紹我們來看房的。”

陳通山啊?婦女雖然不大清楚是哪個,畢竟消息掛出去也不知道順著風都跑到誰那去。

但雜院的街坊鄰居在這種時候是好處,要真有壞人喊一嗓子大家就一擁而上,因此她道:“行,進來看吧。”

外頭還算有點光,跨進去卻是眼前一黑,聞欣緊張地攥著虞萬支道的手。

屋子裡的燈在瞬間亮起,婦女道:“我們這兒就是黑點,不過有通電的。”

聞欣這才看清楚裡麵的情況,屋子裡並不大,但連同外麵自己搭的廚房和洗澡間估摸著有十七八平,一家人的東西擺得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頭頂還搭著閣樓,更是憋悶得叫人喘不上氣。

天天住著的人是習慣,剛來的卻是心中恐慌。

聞欣扯扯虞萬支的衣角,兩個人不用交流就知道彼此的意思,隻說“回去商量”就走。

走出雜院,聞欣抬頭說:“太陽真好啊。”

裡頭卻是一點也看不見。

虞萬支預料到房子不會太好,卻沒想到是這種情況。

他深吸口氣說:“再看看彆的。”

一共十套房,看完九套兩個人都覺得是大同小異,各有缺點,基本上不抱什麼希望去看最後一套。

最後這套房其實也不算好,因為在八樓。

才爬到四樓,聞欣已經伸長脖子,透過樓梯間的縫隙往上看說:“還挺高。”

虞萬支道:“要不我去看就好?”

聞欣是心累,腳還是邁得動的,搖頭說:“還是一起吧。”

她扶著欄杆往上走,虞萬支領先兩步去敲門。

開門的是位老太太,看上去最少有七十,也不知道她平常哪來的力氣。

老人家淳樸,看見生人也不是很警惕,隻說:“你們找誰?”

虞萬支道:“奶奶,我們是來看房的。”

看房啊,老太太側過身子說:“你們隨便看吧。”

虞萬支心想這警惕性可不行,進去一看就明白,這地方顯然已經沒人住,空蕩蕩的,隻有一把小椅子和收音機。

老太太說:“我就天天等著人來看。”

她急著賣,平常也不敢亂跑,生怕錯過誰來看,畢竟小廣告往門口一貼,人什麼時候來都有可能。

虞萬支左右看一眼,手往後牽住剛上來的聞欣。

聞欣一口氣還沒喘勻,就打招呼道:“奶奶好,打擾您了。”

老太太哎一聲,心想這麼漂亮的小姑娘總不會是壞人。她道:“這房子好著呢,要不是實在太高,我還舍不得賣,不過你們年輕人沒關係。這附近屋裡有廁所的就我們這幾棟,你再看這地磚,可是七三年我花一百塊錢鋪的。”

現如今是不值錢了,人家隻覺得太素淨。

不過聞欣挺喜歡的,她打量著房子的布局。

這是標準的寬兩米五、長七米的一字戶型,進門處是廚房,有扇窗朝著走廊,不過是中間戶,頂多是能通點風。

往裡是廁所,通過廁所就是房子最大的空間,因為沒有家具和窗戶大顯得寬敞明亮,說真的,跟前頭那幾套比起來好很多。

裝修也乾淨,磚好端端的沒有翹起,牆壁裡沒有滲水的痕跡,木質窗框完好無損,連玻璃上的花紋都跟新的一樣。

聞欣不由得道:“您這房子收拾得真好。”

老太太歎口氣道:“我愛人在世的時候愛乾淨,他走以後我就跟孩子一起住,這房子才空下來的。”

她本來是舍不得賣,可孫子要娶媳婦,做奶奶的總得幫上忙吧。

聞欣聽她說的惆悵,握著虞萬支的手用力。

虞萬支本來是在琢磨這房子,回過神來朝她笑笑。

他並非沒有心肝的人,隻是該講價的時候還是得張嘴,說:“這頂樓很熱吧。”

南方就是這樣,東浦的夏天更是長,即使是這個點也能感受到屋子裡的熱氣。

老太太實誠道:“不然我也不能就賣七千二。”

一是樓層高,二是熱,夏天供電不足,到晚上還好些,白天隻叫人透不過氣。

七千二虞萬支是有的,不過跟聞欣對視一眼說:“七千我們就買。”

老太太一臉“怎麼可能”,說:“我也這把年紀了,就指望著賣房子的棺材板錢。”

這話一出,聞欣就有些張不開嘴,還偷偷往虞萬支身後躲。

虞萬支心想這桌椅板凳總要錢,他們現在已經是負債的人,說起來誰不比誰容易。

他仍舊討價還價,最快乾才定下來說:“那就明天去過戶給錢。”

大家都是這樣,在房管所一手交錢一手簽字,更有甚者是簽一個字給一千,總之是分外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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