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要不要買新房這件事,夫妻倆是花很大時間琢磨的。
畢竟他們手裡的錢就這麼多,一口氣全花出去又要還貸款,實在叫人狠不下心。
因此思前想後,聞欣還是決定把最後拍板交到兒子手上。
這天托兒所放學,一家三口去吃涮羊肉。
銅鍋的熱氣慢慢蒸騰,虞得得饞得說:“爸爸,熟了熟了。”
這肉下去轉兩圈本來是能吃,但做父母的總想著更保險點。
虞萬支又等三十秒,這才撈起來說:“餓不著你。”
虞得得躍躍欲試想自己用筷子吃,也不想想人才到桌子哪兒高。
虞萬支輕輕吹著,喂他說:“坐好了!”
吃東西的時候,虞得得最老實,靠著椅背,兩隻手端端正正放在大腿上。
聞欣看他的小嘴一動一動的,生出為人母的憐愛來。
從這個孩子出生之時,她好像做好為他隨時付出一切的準備,雖說半數時間是氣到頭疼。
好比此刻,下一秒虞得得就試圖從爸爸手裡搶過筷子,把桌上調料碟打翻,濃稠的麻醬往下滴。
一勺醬五毛呢,倒黴孩子。
聞欣習以為常地收拾著罵道:“虞得得,從你的零食錢裡扣。”
虞得得不敢講話,就是委屈地嘴巴一扁。
對他來說,每個禮拜那點零食本來就不夠塞牙縫,可哭出來怕挨罵,隻能淚在眼眶裡打轉。
看著就可憐,不過虞萬支當沒看見,頗為溫和說:“還吃不吃?”
天塌下來,虞得得都記得張開嘴。
他吸著鼻子咀嚼,安安分分沒多久,又活潑道:“媽媽,**。”
托兒所怎麼沒教他學會斯文,桌子之間挨得這麼近,聞欣都不好意思起來。
她正要說話,聽到一聲嘹亮的雞鳴,茫然左右看說:“擱哪呢?”
虞萬支也沒瞅見,上下打量著說:“這又不是賣地鍋雞的店。”
不單他們在找,店裡多數人也在嘀咕著。
還是虞得得先伸著手重複說:“**。”
順著兒子手指的方便,夫妻倆看過去,還真是隻雞,在麻袋裡露出個頭來。
它待的這角度,也隻有矮墩墩的虞得得能看見。
聞欣為自己剛剛的想法道歉,摸摸兒子的小腦袋說:“不好意思啊。”
虞得得禮貌道:“沒關係。”
其實是順其自然的,壓根不知道是咋回事。
聞欣又覺得他可愛起來,結完賬把單子拆兩半說:“左邊是買,右邊是不買,得得你抽一個。”
虞萬支還以為會用一種更鄭重的方式來做選擇,啼笑皆非說:“你還不如讓他點兵點將。”
聞欣理所當然道:“他念不了那麼長的話。”
也是,到現在講十來個字還打磕巴呢。
夫妻倆雙目炯炯有神,飽含希冀看前方。
虞得得的目光在父母之間移動,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在“抽一張”的指令下,緩緩伸出手。
不過他還以為是做遊戲,虛晃一槍,快速收回來,自己嘻嘻笑。
聞欣那口氣都提到嗓子眼了,無奈道:“正經一點。”
不到三周歲,哪有什麼正經的時候,跟小盲流似的,成天就是嬉皮笑臉的。
虞得得按自己的節奏走,跟逗著父母玩似的,最後才把小手往媽媽左手上一拍說:“還要玩。”
小崽子,虞萬支抱著他舉高說:“你要做城裡人了,知道嗎?”
對他們這代人而言,城市戶口曾是件神聖而不可侵犯的東西,隻是現在不吃供應,稀缺程度略有降低。
但不可否認,他們還是為此高興。
聞欣想起件舊事來說:“我姐考上縣中的時候,村裡給發了三張工業券。”
小地方,能考上一個不容易,想給發點像樣的獎勵都拿不出什麼,據說券還是硬生生私人口袋裡摳出來的。
彆看少,那可是領工資的人才有的,跟鄉下地界沒關係,姐妹三個圍成一圈細細研究買點啥,夜裡躲在被窩裡悄悄商量。
因為錢是聞欣的私房,她有很大的發言權,最後狠狠心隻買一條毛巾——裁成三塊用。
現在想想,好好的新東西都給糟蹋了。
虞萬支聽著還心疼呢,說:“你們怎麼下得去手?”
十好幾年,聞欣竟然沒有心路曆程的回憶,狐疑說:“是啊,六毛錢買的,我撿多少山果子才湊出來的。”
山果子是一種中藥,春天裡趕著料峭上山,一年就攢個三五塊的。
虞萬支以前也撿過,說:“我當年就是揣著這些錢來東浦的。”
雖說是東一錘子西一榔頭的,好歹有個路費,不然十來歲而已,隻怕剛出門就餓死。
這樣講起來,他們從前說不準在一座山上偶遇過,畢竟兩個村子之間那麼近。
聞欣愣是想不起一點,捏捏兒子的臉說:“得得,你要永遠睜大眼看,也許你媳婦這會正路過。”
虞得得已經犯困,反正他天天吃飽就懶洋洋的,不顧自己是二十三斤的胖娃娃,窩在爸爸懷裡。
得虧虞萬支力氣大,掂兩下說:“得得彆睡啊,要洗澡。”
天氣漸冷,但孩子活力依舊,剛剛都吃出一身汗,不換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