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歲還是九歲的時候,他們就帶我去做了智商檢測,我是個普通人,他們很遺憾。”其實是七歲,大腦發育完整的年齡,沈言曦記得很清楚。
安潔默。
沈言曦接著道:“可能你覺得我很矯情,但他們對視覺得很遺憾那一眼,那種感覺,我現在都忘不掉。”
“季禮聰明,他們喜歡季禮超過我,他們對季禮的好是好,對我的好,總感覺像施舍。”
“我又是個自認為很驕傲的人,所以很多時候……”
她寧願不要。
所以即便是轉到S區療養院,也是季禮給她父母打的電話。
從小到大,沈淮清和溫情對沈言曦是嚴格的四個字,有求必應,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他們會給她買生日禮物、陪她去遊樂場玩,但到時間一秒都不願多留就回了研究室,他們送她幾億豪宅眼睛都不眨,卻在她生病時隻有電話裡一聲“早日康複”,連個“多喝熱水”都沒有。
明明是他們給了她生命,他們卻把沈言曦放在自己的世界外,沈言曦無數次想和他們親近,他們看沈言曦的眼神好像永遠在說“你是個普通的小孩”“你不用嘗試和我們溝通”“你不會懂”,其他人對沈言曦都是千寵萬愛,隻有父母,對她宛如對待一個需要儘責任的俗物。
就像現在,宋寧雅和沈家大伯母都在微信關心她,她父母除了轉發連個多餘的標點符號都沒給她。
大抵覺得她俗不可耐吧。
有時候沈言曦寧可父母是真的沒時間陪她而心存愧疚,但沒有寧可,不愛就是不愛。
他們是一個微小發現可能推動全人類發展進程的父母,她是個學生時代寫作業都要磨磨蹭蹭半天還總寫錯彆字的孩子。
沈言曦明白在其位承其重的道理,她也不是戴了光環還怨懟的人,她不恨父母,她敬仰他們,除開敬仰,她也很難說清楚自己心底那種情緒究竟是什麼。
晚上九點,網友們陸續發現除開電視台在播項目,姚婉瑩其他作品全網無法搜索義項,甚至姚婉瑩三個字都成了屏蔽項。
【我屮,這就是傳說中資本的力量?來得太快了吧,我還想去彈幕罵一波呢!】
【動了華盛合夥人還想安然退場?我爺爺和曦寶在一家療養院,他在國內給我發消息說救曦寶的似乎是華盛董事長。】
【姚婉瑩有點難受了吧,一邊電視台在播,一邊被雪藏,冰火兩重天。】
【怪自己啊,濃硫酸啊姐姐,普通人都忍不了,彆說曦寶女藝人,那張臉是什麼概念。】
【人活臉,樹活皮,屏蔽得好!】
……
安潔已經離開,季禮站在沈言曦床邊喂她吃藥,沈言曦難得沒多事,乖乖就著他的手把藥片吞下去,又喝了兩口水。
安靜間,兩人白日裡緊繃的那根弦好似慢慢鬆了下來。
季禮讓沈言曦把水喝完,沈言曦咕嚕咕嚕乖巧喝完,季禮把杯子放在床頭,回身看到沈言曦在看自己。
她一雙眼睛柔軟含光,宛如月色下的泉眼。
“謝謝。”她說。
“你罵自己比道歉來得誠懇。”沈言曦想坐一會兒,季禮給她把病床搖高。
“你每次一定要這樣說話嗎?”沈言曦一窒。
“我不這樣說話我怎樣說話,”季禮冷笑,“是要我說不客氣,沒關係,還是要我表揚你。”
沈言曦被季禮這一下說得有些懵,訕訕:“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季禮直視沈言曦,一句一句反問,“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澄清得很快很對很完美?是不是覺得自己處理得成熟穩重這次風波過去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沈言曦啞口,季禮繼續。
“你有沒有想過今天是我來了,但凡我今天沒來,但凡我晚一步,後果是什麼?”
“你以為我、沈家、你父母不想你進娛樂圈是觀念守舊怕你拋頭露麵?他們怕的是你遇到今天這樣的情況,怕的是你遇到無數個今天這樣的情況。”
“你學我把心狠手辣學到了嘴上嗎?”
“我給你說過多少次不要給任何人傷害你的機會,你聽進去了嗎?”
“你知道我為什麼厭煩你談戀愛嗎,因為碰愛情你就是一次次把刀給對方給對方一刀刀捅你的機會。”
“你又要天上的星星又要走凡人的路你想得怎麼這麼美,要麼你今天把圈退了,要麼你大大方方坦坦蕩蕩把路走到彆人不敢動你分毫。”
“你知道我多討厭你一次次和沒必要的人沒必要的事虛與委蛇嗎,一次次不順,一次次訴苦,訴苦有什麼用啊沈言曦,反抗多痛快!”
“你猜到是姚婉瑩動你你查什麼爆料人,你做什麼資產澄清證明,你就該給蘇夫人打電話,告訴她姚婉瑩想動你,她想朝上爬,她懷了蘇城的孩子她要逼宮,蘇夫人的底線就是逼宮,她能忍姚婉瑩嗎?她不會把姚婉瑩潑給你的臟水直接扣到姚婉瑩頭上嗎?還有你的事情嗎?我給你說過無數次,遇到逆境就把逆境填平,遇到挫折就把挫折踩爛,遇到有人拿矛對著你我教你去舉盾了嗎?你要直接把矛掰過來反指著她喉嚨你明白嗎?”
“我不可能永遠出現得這麼及時,我不可能永遠趕在那一瞬間能把你拽開!”
季禮和沈言曦約定了彼此互不乾涉工作,他真的沒乾涉過。
可今天,小姑娘差點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季禮想到自己看到那一幕,看到小姑娘想躲躲不掉,看到女人猙獰恐怖的臉,想到小姑娘衝過去給他找水裂得傷口血肉模糊,他怎麼坐得住,怎麼袖手旁觀?
所有的擔心、焦躁、緊張在她一句“謝謝”後湧入氣血,他根本不給小姑娘還口的機會,每句話都像一把刀,手起刀落地砍掉她自以為是的外殼。
季禮鮮少這麼生氣,每個字都來得又快又陡峭,完完全全的恨鐵不成鋼。
沈言曦後悔了,也後怕了,她怔忪,爾後眼睛紅了、盈濕、淚珠一顆顆串成線般朝下掉。
“我知道錯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惡意,對不起,”她哽咽著一個勁兒給季禮道歉,“對不起,我也怕,我怕潑到我,也怕潑到你,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沒料到近在咫尺的危險,對不起,她手軟了,對不起,猶豫了,對不起。
壓抑一整天的情緒宛如找到了宣泄口,沈言曦嚎啕大哭。
她的傷口很痛,就是這樣的清晰的痛,讓她不敢回想,讓她自責傷心。
季禮對彆人,是嘴上是糖,手裡是刀。
而對沈言曦,他從來都是嘴上是刀,手裡、心裡全是給她的糖。
沈言曦哭得難以自持、毫無形象。
季禮歎口氣,手順了順小姑娘柔軟的長發,輕輕把她攬到自己的懷裡。
“哭什麼,不是還有我嗎?”
他安撫的語氣是不熟練的溫柔。
沈言曦伏在他溫熱的胸膛,聽著清晰的心跳,鼻尖縈繞著熟悉的木質冷香,愈哭愈烈。
季禮沒有後話,隻是陪在沈言曦身邊,把她抱在懷裡,安安靜靜聽她哭。
可他在沈言曦身邊,沈言曦就仿佛聽到他用最保護最憐惜的聲音對自己說——
我欺負你,但也隻有我能欺負你,除了我,誰都不行。
沈言曦,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