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依之剛拍完照, 那份醫院剛開出來的、熱乎的、證明喬依之身體完全恢複了健康的單子就被常文曜拿走了。
她發完朋友圈,正準備問爸爸中午去哪兒給Stuart接風洗塵。
喬依之剛轉過頭,就看到親爹一向挺直的脊背微微有些垮塌, 他正靠著牆,神色專著, 拿著那張沒寫多少字的證明仔細。
窗外的陽光很亮, 樹葉很綠,空氣中還有喬依之非常熟悉的消毒水味道。
周圍穿著病號服的病人和其家屬來來往往的走過,給原本寂靜的走廊平添一絲吵鬨, 但也多了不少人氣兒。
以往, 常文曜總是人群中最鶴立雞群的那個。
不管是身份、地位,還是氣度,他都是很讓人不可忽視的存在。
但此刻, 喬依之覺得他親爹隻是一位父親, 普通、平凡卻又偉大。
常文曜此刻稍微有些佝僂、放鬆, 因為他正在看那份證明, 喬依之甚至因為他微垂著頭的動作下, 看到他耳後的發絲中有一縷銀白。
喬依之開始以為自己看錯了,但當她換了個角度重新看, 那根頭發還是……白的。
不是反光。
常文曜察覺到喬依之的目光, 走到她身邊揉了揉她的腦袋,問:“餓了?”
喬依之張了張口,最後沉默著點點頭。
她知道父親頭發短, 白頭發一般不太可能直接依靠手勁兒拔下來, 她抬手給爸爸撥了撥那裡的發絲。把白頭發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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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uart正好跟人打完電話, 走過來用英文說:“常先生,Marisa(喬依之英文名字), 很不好意思,我之前的一位學生謝浩,他看到我來華國的消息,希望跟我見一麵、順便吃頓飯。他馬上就要去其他醫學發展比較落後的國家救助,我也想給他行前鼓勵一下。”
Stuart頓了頓,接著說,“我跟他說了中午我們要一起吃飯的消息,如果您不介意,我們四個人可以一起吃頓飯。”
常文曜這段時間給Stuart通過郵件,也問過喬依之的身體情況。
偶爾Stuart很忙的時候,也會推薦自己的學生來給常文曜解答問題,謝浩就是其中之一。
謝浩說是Stuart的學生,其實是在他的實驗室當過兩年博後。這份完美的心臟分級修複數據就是他們那幾年在一遍遍的實驗中研究出來的。
常文曜一聽對方是謝浩,再加上Stuart主動提出了四個人一起吃飯,他對此也沒什麼意見。
畢竟,常文曜自己也算欠了謝浩的人情,就算Stuart不說,他也會在以後想辦法答謝謝浩。
喬依之對一起吃飯更加沒意見了,她上輩子就很佩服這位年長她十五歲的師兄。
兩人關係甚至還可以稱得上朋友。
好朋友。
雖然那會兒喬依之到實驗室的時候,師兄謝浩已經離開實驗室多年。
但因為他依然醉心學術,並且經常不顧個人安危的去一些不那麼和平的國家去,對那裡的人施以援手。Stuart便經常把他掛在嘴邊,惦記著他。兩個人還經常視頻聊天。
後來喬依之逐漸在實驗室站住腳,也了解到關於Stuart和他實驗室的更多事情。
――在接觸到大佬們之前,每位大佬的名字在她心中隻是一個符號。
但深入了解後,所有大佬的名字在喬依之心底都鮮活了起來。
在喬依之讀書的那幾年間,因為隻有她跟謝浩師兄同為華國人,兩人便視頻交流過。
喬依之也在做毀了Stuart布置的實驗後,瘋狂找大佬求救過……謝浩就是其中之一。
人和人不可能說熟悉就熟悉,大家都是在相處中不斷磨合、熟悉對方,如果三觀相符的話,那麼便會認可對方這個朋友。
上輩子,喬依之因為性格太過沉悶,身邊能說得上話的人很少。
她其實很適合當那種傾聽者,彆人可以毫無心理負擔的跟她吐苦水,完全不用擔心喬依之會說出去。
但就算這樣,也因為喬依之性格太悶,那些吐苦水的人甚至覺得跟她說這些簡直就等於跟木頭在說,真的沒意思。因此,喬依之一直都是獨來獨往的。
謝浩因為走過太多地方,見過太多人,他見到喬依之的第一麵,說的就是:“跟打視頻時的小姑娘不像了。”
現實中的她還是太過於安靜了。
雖然謝浩話是這麼說,但他跟那些偶爾不開心了就來跟喬依之吐槽的人不一樣。
他會對喬依之說:“想聽故事嗎?那些發生在地球最貧困的地方的故事。”
謝浩本來也不是一個話多的人,對比起說話,他更寧願在手術台上救人。
最開始謝浩偶爾回國修養的時候,會跟喬依之見麵、吃飯、聊天,純粹是因為Jessica(Stuart小女兒的名字)跟他說的話――“謝浩叔叔,拜托你一定要多多跟Marisa說話,她是個很溫暖很好的姐姐,Jessica再長大一點就可以跟Marisa做朋友了。可是,現在Jessica還是太小了,請謝浩叔叔先當Marisa的朋友,好嗎?”
後來,謝浩大概知道了一點關於喬依之身世的事情,也大概能猜到她為什麼成了現在這樣。
謝浩不是攻心理學的,對此,隻能儘自己所能,說點自己覺得喬依之會感興趣,自己又比較擅長的東西。
作為一個醫學生、大醫生,謝浩已經習慣對彆人說‘節哀’兩個言簡意賅又讓人無限悲痛的話。
這會兒要給一個話比他還少的人講故事……
最開始還是挺難為謝浩的。
但喬依之真的是個很棒的傾聽者。
就算大醫生形容詞匱乏,講的故事也乾巴巴的、比較枯燥,但喬依之安靜傾聽的樣子和偶爾恰到好處的點頭和眼神交流,這都給了謝浩繼續講下去的動力。
說實在的,謝浩其實也是一位孤獨的人。
不然也不會從來沒講過故事、沒跟人說過這麼多話了。
但他比喬依之好的是,謝浩的孤獨有強大而又成熟的人格在背後支撐。不像喬依之,小小年紀就經曆了一切磨難,現在能從自閉中走出來,已經是萬幸了。
兩人一個說、一個聽,分明誰也沒問對方的過往,但仿佛卻又在互相治愈著。
因此,喬依之聽說謝浩也要來一起吃飯,不僅沒有一點不樂意,反而還挺開心的。
掐指一算,這輩子認識謝浩師兄的時間足足比上輩子提早了五年!
興許因為喬依之走神走的太明顯了,常文曜笑著問她:“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現在有Stuart在旁邊,常文曜便沒有用華文講話,而是用了Stuart的母語。
現在他也看出來了,自家小之之這個英語能力,完全可以勝任普通的日常交流。
至於啃文獻……就算是外國人都要查詞典,他家閨女比起英語母語者,也不算差。
喬依之說:“想這位直接去醫學發展落後國家援助的醫生……他很值得欽佩。”
常文曜作為商人,每年賺那麼多錢,一部分也是直接用於各種災害援助捐獻的。
但因為工作繁忙,常文曜基本上沒去過那些真正很貧窮的國家。
不過他對此了解的倒是不少,畢竟作為老板,也得知道自己的錢用去哪兒了。
正是因為這份了解,常文曜才對那些自願去援助的誌願者們很是尊敬。
常文曜聽到閨女這麼說,便把自己之前詢問過謝浩有關她心臟各項數據的事情說了。
“這位謝醫生,本身綜合素質也是很過硬的,一起去吃頓飯,正好可以在他走之前跟她道謝。”
喬依之下巴重重的點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