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什麼緣故?”李蘅不由得問。
林撫成和元宸帝是表兄弟。往日,元宸帝對興國公府尚可,林撫成難道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大錯?要不然怎會這般興師動眾,全然不顧興國公的臉麵,在城內還動了囚車直接拉進宮去了?
彩霞搖搖頭道:“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不過看那陣仗,事情好像不小。”
“林撫成平時還算穩重,什麼事我還真想不出來,不過肯定是闖大禍了。”劉雅箐聽得興致勃勃,猜測了一番,又對李蘅笑道:“回頭我去宮裡問問看。”
她和林撫成雖然是表兄妹,但並沒有多深的兄妹之情。她並不關心林撫成,隻是很好奇林撫成到底做了什麼,值得她皇兄這樣嚴陣以待?
“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宮裡?”李蘅捧著牛奶嘬了一小口,聽她說去宮裡,不由扭頭看她。
“今天你來了,我自然是陪你,改天再進宮。咱們等會兒去瓦子玩吧?”劉雅箐笑道:“瓦子那麼大的地方,不怕趙昱追過來,他就算是追來了,也找不到咱們。”
李蘅笑了一下道:“先不去了,我想跟你進宮去一趟。”
劉雅箐聞言愣了一下:“什麼?你想進宮?那裡麵可沒有什麼好玩的。”
她以為李蘅是起了玩心,才突然提出要進宮去。
“我不是要去玩。”李蘅放下手中的牛乳碗,正色與她解釋道:“我想去麵見陛下。”
“你要見我皇兄?”劉雅箐不解:“是有什麼事嗎?”
李蘅對她並無隱瞞:“你也知道,興國公和廣陽王都對我不懷好意。眼下我和趙昱又斷了,我不可能一直要他的人來保護我。所以,我想去和陛下說我爹的事情。我爹畢竟是功臣,如果陛下知道他有可能還活著,是不是很有可能支持我找我爹?”
她最大的希望,就在這裡了。
不過,她爹是先帝時候的戰神,而不是元宸帝的臣下,不知元宸帝會不會在意她爹的死活。
但梁國公府,除了她就是一老一小,她再不撐著些,這日子要怎麼過?
無論能不能成,她必須去試一試。
劉雅箐聽她說完,想了片刻道:“我倒是聽皇兄曾讚過你爹,是對大夏有功之臣。並且,先帝每年給梁國公府的貼補和賞賜,皇兄都有增加,應當是認可你爹的。”
“嗯。”李蘅點頭:“如今也沒有彆的法子了,隻能來求你帶我進宮去一趟。”
“我們倆之間說什麼求不求的。”劉雅箐道:“不過,你不能這樣貿然和我進宮去。我倒是進退自如的,隻是皇兄他有時候高興,有時候不高興的,萬一碰到他不高興可能會對你不客氣。
要不然,你跟我先到宮門口,然後你在那等我,我到裡麵去幫你看一看。要是他心情好,我和他說一聲,到時候我到門口來接你。你看這樣行不行?”
她一心向著李蘅,見不得李蘅難過,眼看著李蘅要皺眉頭,她立刻就給李蘅出了主意。
“這樣也好。”李蘅道:“雅箐,謝謝你。從我離開武安侯府之後,就好像一直在麻煩你,而我卻幫不上你任何忙。”
她心裡是既感動又愧疚,劉雅箐真的幫了她許多許多,她現在無以為報。
“你要是這麼說話就彆說話。”劉雅箐佯怒道:“小的時候,我被母妃懲罰,你和我跪在一起受罰的時候,我就想好了,這輩子你都是我異父異母的姐妹。現在你這麼見外,我很傷心的。”
她說著,假意捂著胸口,麵上露出痛苦狀。
李蘅被她逗得笑起來:“好,我不說了。”
“我趕緊吃。”劉雅箐加緊了吃飯的速度。
*
宮門處。
趙昱自宮門處出來,立在那處,等著子舒去牽馬來。
“侯爺。”
子舒從拴馬處過來,手裡牽著兩匹馬。
趙昱走上前去,接過韁繩。
“屬下看到春妍了。”子舒回頭看了一眼。
趙昱足下一頓,也朝他所看的方向看了過去。
子舒見狀又道:“春妍和侯夫人是寸步不離的,侯夫人會不會就在馬車上……但是,春妍又是站在益陽長公主的馬車邊上……”
他不知趙昱心中所想,不敢貿然勸趙昱去找李蘅。但他又盼著趙昱能主動一些,早點跟侯夫人和好,夫妻之間,兒郎還是要主動一些的,女兒家嘛,好好哄哄就好了。侯夫人是多好的人呐。
趙昱抿了抿唇收回目光,不言不語地跨上了馬兒,策馬而去。
子舒見狀歎了口氣,也上馬跟了上去。侯爺這是才和夫人吵架沒多久,心裡的氣還沒消呢……
不過,侯爺就不好奇侯夫人到宮門口來做什麼嗎?他都有些好奇了。但趙昱不吩咐他打聽的事,他不會胡亂打聽的。
他正胡思亂想間,見前麵自家主子又策馬回頭來了。
“侯爺……”子舒愣了一下,下意識出言招呼。
趙昱不理會他,徑直策馬到了李蘅所在的馬車處,勒住了韁繩。
子舒跟了過去,也勒住了馬兒,不敢說話。
春妍瞧見趙昱,屈膝行禮:“奴婢見過侯爺。”
她看向馬車窗口處,這自然是在提醒李蘅,趙昱來了。
但李蘅在馬車內,沒有任何動靜,好似沒聽見一般。
“李蘅。”趙昱不理會春妍,望著馬車淡淡開口。
李蘅沒有回應,四周靜悄悄的。
子舒偏頭看了看馬車,甚至懷疑李蘅是不是在馬車裡。
“你以為陛下是什麼樣的人?”趙昱皺眉問。
春妍又看馬車上,今日進宮本就是冒險的事,她也很擔心姑娘。侯爺來了她好像安心多了。可惜姑娘不理侯爺。
片刻沉默後,李蘅出聲了:“不用你管。”
她倚在馬車內,等得有些心煩。趙昱很明顯猜到她的心思了,知道她麵聖想做什麼。但趙昱不知道,今日來,她心裡是
有幾l分把握的。
她好歹在興國公府長大,多少知道一些興國公府的秘辛。至少,她可以離間元宸帝和林樹蓬的關係,用以自保。
“你一定要這麼衝動?”趙昱皺眉,眸色微沉:“你是能猜透皇帝的心思?還是你覺得憑幾l句話就能讓皇帝對付自己的親舅父?”
李蘅就是半分也不聽話。
李蘅乾脆不說話了,她沒有十足的把握,但她也沒有退路。想不依附彆人活下去,她隻能往前走。
“該說的我都說了。”趙昱見她油鹽不進,語氣便冷硬起來:“其他的,你自己斟酌。”
“我便是死了,也同你無關。”李蘅聽他這樣說話,不免來氣。
趙昱臉色鐵青,握著韁繩的手骨節蒼白,勒轉馬兒,當即策馬而去。
子舒不放心李蘅,但又不能不跟著趙昱走,隻能回頭看了看那馬車,策馬追了上去。
清塵院。
子雅守在門口廊柱邊,看到趙昱回來,笑著上前招呼:“侯爺。”
他殷勤地推開了門。
“她今日湯藥吃了嗎?”趙昱瞧見他,頓住了步伐,麵無表情地詢問。
子雅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李蘅,便道:“屬下還是照著往日的時辰送過去的。但是,今日侯夫人不知為何起了大早就出去了。屬下……屬下不知道去哪裡找侯夫人,就將湯藥留在梁國公府,自己回來了……”
他越說聲音越低。差事當得不好,他自覺抬不起頭來。
唉,侯夫人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的,他送藥過去就從來沒有遲過。誰知道今日侯夫人竟然起得那麼早。
也怪他,總覺得晚去沒關係。唉!
“這點差事都當不好,你能乾什麼?”子舒訓斥他。
子雅低下頭,不敢吭聲。
趙昱皺眉立了片刻,朝子舒道:“送個婢女過去,每天負責給她煎藥,晚些時候你親自送過去。”
“是。”子舒應下。
子雅見趙昱沒有生他的氣,不由鬆了口氣。
趙昱正要進書房,子舒忽然叫住他:“侯爺,要不然屬下還是去侯夫人那裡……”
他實在不放心,那可是一國之君啊,性子又古怪,侯夫人怎麼應付得來?他其實是想勸趙昱去,但是怕趙昱在氣頭上,隻好迂回著說自己去。
趙昱足下頓住,回頭看了他片刻。
子舒隻覺得頭皮發麻,低著頭不敢動。他可都是為了侯爺好啊,侯爺不想放開侯夫人,這種時候不就應該去幫助侯夫人嗎?何況侯爺背後默默為侯夫人做了那麼多,侯夫人卻絲毫不知情,那多可惜?
“去牽馬來。”
趙昱淡淡吩咐了一句。
子舒驚訝地抬頭看他,愣了一下才道:“是,屬下這就去牽馬。”
他說罷了轉身小跑去了。
*
宮門口。
“蘅兒,下來。”
劉雅箐走到
馬車前,招呼李蘅。
“怎麼說的?”
李蘅挑開簾子詢問她。
劉雅箐和春妍一起將她扶下了馬車:“隨我進去吧。”
“所以,陛下今日心情還不錯?”李蘅與她並肩而行,踏進了宮門內。
“算是尚可吧。”劉雅箐挽著她的手臂:“你來得可巧了,興國公正在宮裡,在皇兄麵前給林撫成求情呢。”
“林撫成到底犯了什麼事?”李蘅一直奇怪此事。
“好像是收受了底下官兵的賄賂,還有將營中的兵器偷偷拿回家,好像還拿得不少。”劉雅箐道:“我稍微打聽了一下,說是興國公府練武場下麵那個武器庫裡,有上百件武器,都是從營中悄悄拿回去的。這要是換個人,今日隻怕是當場就砍了。皇兄還算是給我們那舅父麵子。”
李蘅聞言,皺眉道:“練舞場下的那個武器庫,那裡麵本來就有,林撫成沒有去軍營的時候,那下麵就有武器。他們從不讓我進去。”
所以,那麼多的兵器根本就不是林撫成一個人弄回去的,肯定也有林樹蓬的份兒。
林撫成私藏兵器……這事一出,今日麵聖她更多了幾l分把握。
林撫成也是惡有惡報,才惡心過她,便落得這樣下場……就很報應不爽。
“對啊,當初我們在練武場那邊玩,都有人看著,不讓咱們亂跑。”劉雅箐想了想道:“看來,我那舅父早就做了這件事。不過,他們父子二人有一個人承擔就好了,皇兄應當不會牽連的。”
李蘅點點頭:“這倒是。”
興國公父子之間感情是極深的,無論是林撫成還是林樹蓬,都是肯為對方豁出命去的。林撫成既然已經進去了,肯定是會替林樹蓬承擔罪行的。
不過也沒關係,林樹蓬自然有屬於他的罪行。
“到這來。”劉雅箐帶著李蘅,到了紫宸殿門口,停住了步伐。
門口的小太監看到她們二人,連忙進去稟報了。
片刻後,小太監便走了出來,賠著笑道:“長公主殿下,武安侯夫人,陛下請二位進去。”
劉雅箐點點頭,牽著李蘅往裡走。
“有勞了。”李蘅朝那小太監含笑致謝。
那小太監看了她一眼,一時臉都紅了,武安侯夫人生得可真好看。
殿內。
元宸帝坐在上首的龍案前,兩手扶在案上,神色難辨,不言不語。
林樹蓬站在正下方,口中正說著話。
李蘅和劉雅箐進來之後,林樹蓬便住了口。
“皇兄。”
劉雅箐隨意福了福,就算作是行禮了。
她和元宸帝一母同胞,元宸帝登基之後,待她還是很好的。她在元宸帝麵前很自在隨意。
“臣婦見過陛下。”
李蘅便謹慎許多,對著元宸帝恭恭敬敬行了大禮。
“免禮。皇妹先帶武安侯夫人在邊上候著吧,朕再同舅舅說幾l句話。”
元宸帝口中吩咐著,細長的眼睛掃向李蘅。
李蘅打小樣貌就不錯。經年不見,李蘅已經褪去了小女孩的稚氣,為人婦之後更是儀態萬千,更勝從前。
元宸帝不禁多看了李蘅一眼。
“蘅兒來了。”
林樹蓬扭頭看了李蘅一眼,目光和善。
他當然不在意李蘅。其實,自從李蘅離開興國公府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多看過李蘅一眼了。
但是,他這人在外麵為人處世,用的還是很和善的麵孔。尤其這會兒,當著元宸帝的麵,他更要保持好和善的形象,才能讓元宸帝更放心他,從而饒過林撫成,甚至是以後繼續信任他、重用他。
“國公爺安好。”
李蘅朝他笑了笑,屈膝一禮。
林樹蓬不愧是林撫成的親爹,父子倆都挺會裝好人的。她要是沒記錯,從她離開興國公府後,林樹蓬是連話都沒有和她說過一次的。
這會兒在元宸帝麵前,卻裝出很疼愛她的樣子。她在離開興國公府之前,都從未真正了解過興國公府一家。
劉雅箐則不屑地瞥了撇唇,她一直是知道自己的這個舅父是什麼樣的人。當然知道,林樹蓬不是真的疼李蘅了,她這個舅父可真會裝象啊。
“看樣子,雖然不是親生的,舅舅倒是對李蘅很親近?”元宸帝笑著開口。
林樹蓬點頭道:“那是自然,李蘅畢竟是臣從小一點點養大的,雖然不是親女兒,但勝似親女兒。”
他說著違心的話,目光情真意切,麵上不露分毫破綻。
李蘅隻是含笑聽著,並不開口戳破他。
劉雅箐有點不耐煩了:“舅舅有什麼話趕緊和皇兄說吧,我們找皇兄還有事呢。”
“是。”林樹蓬心中不悅,麵上不顯,神色懇切地望著元宸帝:“陛下,從軍中取幾l件武器回府,放在練武場留著練功用,這在軍中是很尋常的事。陛下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查查其他人,是不是有這樣的情形。”
劉雅箐這種貨色,要不是身為長公主,早就被夫家沉了塘了,哪還有命站在這兒對他耀武揚威的?
李蘅抿唇聽林樹蓬說話,暗暗搖頭,眸中閃過嫌棄之色。林樹蓬為了救自己的兒子,便讓元宸帝去搜彆人,彆人不是人嗎?就活該遭到林撫成的牽連?林樹蓬真是不要太自私自利了。
“若真是拿幾l樣武器回家,放在家中的練武場上用,當然可以。朕又不是什麼小氣的人。”元宸帝細長的眼睛眯了眯,眼神陰晴不定:“但是,興國公府練武場下的庫房裡,可是有上百件武器啊。舅舅也知道,私藏多件兵器是大罪,所以舅舅能不能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他靠到椅背上,偏頭看著林樹蓬,顯然不打算輕易揭過此事。
林樹蓬試圖解釋:“這……撫成他才到東營幾l個月,而營中每半年才增加一次武器,哪裡能有這麼多多餘?他不可能一下子拿回家這麼多的……”
他被元宸帝看得心底發怵,
額頭上出了密密麻麻一層汗。
當初,元宸帝登基也有他這個舅舅的一份功勞——但他一直看好的並不是元宸帝,而是元宸帝一母同胞的兄長璟王劉肅。
元宸帝資質並不是最好的,他就勝在身邊有一個趙昱。趙昱能文能武,智計過人,扶持著元宸帝一步一步登上帝位。
林樹蓬心中盤算,好在他當年留有一手,兩邊討好,在察覺到璟王大勢已去之後,及時幫襯了元宸帝一把。元宸帝登基,他也算是有一份功勞。
但這些年,元宸帝對他一直不冷不熱的,也不知是不是對當年的事有所察覺?
“哦?”元宸帝挑了挑眉頭,眸底泛著暗芒:“舅舅也一直在軍中,林撫成拿不了那麼多,難道是舅舅拿的?”
他看著林樹蓬,似笑非笑。
“不,怎麼可能。”林樹蓬心裡一慌,麵上卻還是鎮定的,他抬眼坦蕩地直視元宸帝:“陛下信不過臣嗎?臣怎麼可能做這樣的事情?這件事,臣要細細問過撫成才知。”
“朕也是這個意思,這不就是讓林撫成先去天牢嗎?等刑部查清楚了再說,舅舅急什麼呢?”元宸帝扯起嘴角,露出一個笑。
林樹蓬定了定神道:“臣以為,武器這件事並不是什麼大事,臣父子對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鑒。反而是刑部尚書,無緣無故地怎會想起查此事?陛下,臣懷疑是不是有人在背後想挑唆臣和陛下的君臣關係?”
他低著頭,露出一副忠誠實在的模樣,等著元宸帝回應。
元宸帝聞言,笑了一聲。
林樹蓬心一跳,保持著低頭的動作沒有動。元宸帝這麼笑是什麼意思?覺得他所說的話是無稽之談?還是說,元宸帝有彆的什麼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