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請上座,吃茶。”沈肆視線落在李蘅麵上,琥珀色的眸子含著良善無害地笑。
他故意不喊趙昱,好似趙昱不存在一般。
趙昱並不惱怒,神色平靜,隻是亦步亦趨地跟著李蘅。
李蘅落座,他便自己在李蘅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沈肆看著趙昱,藏在袖中的手攥緊,明亮的眸子裡藏著幾分嘲諷:“侯爺,你怎麼步步都跟著我姐姐?外人都道‘武安侯猶如天上月高嶺花’,我看此言不儘然。”
沈肆暗暗咬牙。之前三年,李蘅一直在武安侯府深居簡出,他想見李蘅一麵都難。
好容易等到李蘅離開了武安侯府,他總算有機會和李蘅結識,如今李蘅對他也並無反感。
誰知素來清高孤傲的趙昱,不知吃錯了什麼東西,竟糾纏著李蘅不放手,和離書也不肯簽。
他出手,趙昱肯定是不會屈服的。趙昱無論是樣貌還是實力,都不比他遜色,是個大麻煩,得想法子讓李蘅趕走趙昱。
否則,時日久了,他還真沒有把握能比得過趙昱。
“我們夫婦一體,豈非天經地義?”趙昱冷冷清清回了一句。
“夫婦一體?”沈肆咀嚼著這四個字,笑得意味深長:“能不能做長久夫妻,可還不一定呢。”
他挑釁地看趙昱。
趙昱也望著他,烏濃的眸子寒意凜凜。
二人劍拔弩張。
“哎呀,果真是侯爺,侯夫人。”沈仁甫從外麵進來,笑著招呼:“我從宮裡回來,到門口便聽家裡的小廝說二位貴客來了。我不在家中,未曾遠迎,還請侯爺、侯夫人不要同我計較啊。”
他打著哈哈,觀察著正廳裡的情形,見自家兒子並沒有和趙昱動起手來,這才鬆了口氣。
他一向清楚沈肆的心思。沈肆想將李蘅給搶過來,也不看看趙昱是什麼實力?廣陽王府哪裡是趙昱的對手?他如今最怕的就是趙昱了。
“王爺客氣了。”趙昱起身回禮。
李蘅也跟著回了一禮。
“來呀,去預備一桌好酒好菜,好生招待侯爺同侯夫人。”沈仁甫轉頭朝外吩咐。
“不必了。”沈肆斂了笑意:“我已經讓人預備妥當了。”
沈仁甫在他眼裡,是殺母仇人。他雖然回了廣陽王府,卻也沒有叫過沈仁甫一聲“父王”,也沒有給過沈仁甫一次好臉。
沈仁甫自知理虧,隻想沈肆能留在廣陽王府傳宗接代,並不敢與沈肆計較。
他聽沈肆這樣說,便笑著問他:“今日怎麼想起邀請侯爺和侯夫人到家中來?”
沈肆這孩子,一身反骨,想到李蘅和趙昱是沈肆請回來的,他便難以心安。
不知道沈肆又要做什麼?
“王爺忘了?”沈肆扯起唇角,琥珀色的眸子裡閃過幾絲嘲諷:“今日是我生辰。”
李蘅救他命之日,確實可算得上是他的生辰。
“你的生辰……”沈仁甫愣了一下,看了看李蘅和趙昱,勉強露出幾分笑意道:“為父險些忘了,是該慶賀一番。”
他心都提起來了。
沈肆哪日生辰,他不記得,但絕不是今日。
沈肆出生是個夏日。因為沈肆的親娘是他偷偷養在外麵的外室,他出入不是那麼的方便,沈肆出生之後過了好幾日,他才得了機會去看沈肆母子。
他不記得沈肆是哪一日生的,倒記得是六月,因為當時照顧沈肆母子的嬤嬤說了一句“有福六月裡生”。
沈肆假借生辰之名,將李蘅和趙昱弄來家中,是要做什麼?
沈肆望著沈仁甫,哼笑了一聲,量沈仁甫也不敢說出實話來。
沈仁甫定了定神,笑著抬手相邀:“這正廳地方太大了,有些冷,侯爺和侯夫人不如隨我到花廳去?那邊燒著地龍,要暖和一些。”
他擔心沈肆在這邊設了埋伏什麼的,要對付趙昱,想著換個地方,至少能讓沈肆不那麼順利,也就不至於釀成大錯了。
他在心裡歎了口氣,他上輩子也不知道造了什麼孽,生了沈肆這麼一個不孝不悌的東西,偏偏他其他的兒子都不在了,隻能守著沈肆。
“也好。”趙昱應了,起身看向李蘅。
李蘅也跟著站起身。
沈肆瞥了沈仁甫一眼,笑著迎向李蘅,眼睛明亮清澈:“正廳確實有些冷,是我考慮不周了,姐姐冷不冷?”
沈仁甫想什麼,他心中一清二楚。可惜,沈仁甫猜錯了,他暫時還沒騰出手來收拾趙昱。
不過,此番沈仁甫回來正合他的心意。剛方才他還遺憾沈仁甫不能親眼見證“大禮”的誕生了,不想沈仁甫這就回來了。
大概,是娘在天有靈保佑了他?
“還好。”李蘅彎著眸子朝他示意:“走吧。”
趙昱落後了兩步,等著她一起走。
於是,三人的情形又變成李蘅走在中間,趙昱在左,沈肆在右了。
李蘅抬起手臂,悄悄碰了碰趙昱。
趙昱側眸看她。
李蘅下巴對著前麵的沈仁甫抬了抬,示意他該試探沈仁甫了。
趙昱會意,微微頷首。
“姐姐。”沈肆小聲喚李蘅。
他喊這兩個字的時候,嗓音清透溫柔,隱約似有無限情意同曖昧糾纏其中。
“嗯?”李蘅側眸看他。
趙昱警告地看沈肆。
奈何沈肆壓根兒不理會他,一雙眼盯在李蘅身上:“姐姐是不是想知道梁國公的事?”
“你知道?”李蘅烏眸不由一亮。
她之前曾拜托過沈肆,讓他從沈仁甫口中打聽打聽有關於她父親的事情。
沈仁甫老奸巨猾,想從沈仁甫口中套出話是很不容易的。如果沈肆知道,那比從沈仁甫口中打探消息要簡單許多。
“我問過他了。”沈肆看了一眼前麵的沈仁甫,有意放慢步伐。
他的言語引得李蘅也慢下步伐,明澈的烏眸帶著幾分急切望著他:怎麼說的?
她眼下最關心的事情??[,莫過於此了。
“他說,梁國公帶兵打仗極具天賦,為人卻太過忠正剛直,不會迂回,也不會曲意逢迎。”沈肆壓低聲音,附在李蘅耳邊:“所以,梁國公在軍中頗得人心,但有些小人也會因此忌憚他,乃至於記恨上他,還有就是覬覦他的功勞。”
李蘅鴉青長睫撲閃了兩下,這不是和鄒祥安所說的話對上了嗎?
六個人,鄒祥安他們滅了三個,餘下的三個興國公、廣陽王、兵部尚書,每一個都是身居高位。他們能爬到如今這個位置,背後都有隨著梁國公打那一仗的獎賞。
那些人是為了搶功勞,所以聯手害死了她父親。
趙昱走出去幾步,見李蘅沒有跟上,回頭瞧見沈肆貼在李蘅耳邊說話,眼尾不由紅了。
他轉身大步走了回去,一把拽過李蘅。
李蘅被他拽得一個趔趄,氣惱地推了他一下:“你做什麼?”
趙昱皺著眉頭不說話。
沈肆琥珀色眸子清澈無害,語氣裡帶著幾分委屈:“侯爺,我和姐姐說幾句關於梁國公的事,你不會就生氣了吧?”
他一副自己好心好意卻被趙昱誤會的可憐模樣。
李蘅本就氣趙昱成語裡看著她,眼見著他如此委屈,不由更生氣了。
她掙開趙昱的手,小聲道:“我都說多少次了?我不要你管!”
她自個兒跟著沈仁甫進花廳去了,趙昱成日裡這樣看著她,這婚是非和離不可了!
趙昱皺眉跟了上去。
沈肆走在他身側,含笑警告道:“姐姐不想要你管,你最好識趣一些。”
趙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曾理會他。
幾人在正廳坐定。
沈仁甫讓人放了茶上來:“侯爺,侯夫人請吃茶。”
“多謝。”趙昱頷首,望著他淡聲詢問:“王爺,我有一事相詢。”
“侯爺請講。”沈仁甫頗為客氣。
雖然,王爺比侯爺更勝一籌,但他在趙昱麵前,一貫將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
“王爺也知,梁國公是我嶽父,我妻及妻弟近日正在追查我嶽父的下落。”趙昱徐徐道:“想請教王爺,我嶽父落下懸崖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注視著沈仁甫,不放過沈仁甫麵上絲毫細微的神情。
李蘅也一瞬不瞬地盯著沈仁甫。
沈肆唇角勾著嘲諷地笑,看著花廳中的情景。
沈仁甫被趙昱問得一愣,心抑製不住“噗通、噗通”地狂跳起來。
真的到了這一日!趙昱登門來問他這件事了!趙昱不會是查到什麼證據了吧?
他定了定神,在腦子裡將要說的話仔細過了一遍,才露出一臉詫異看著趙昱問:“什麼落下懸崖?梁國公是落入了敵國之手,被懸在城門上示眾,這不是大夏人人皆知的嗎?”
以他如今的立場來說,他是不知道最後到底如何了的,所以他得這麼反問趙昱。
即便應對了一句,他仍然心虛不已,林樹蓬說得沒錯,趙昱果然信了那手劄上的話,現在都登門追究了,這可如何是好?
趙昱眸色鋒銳,落在他臉上,沉聲道:“當年之事我已查出端倪,我嶽父並未當場落入東嶽人之手,而是落下懸崖不見蹤跡。王爺身為副將,即便不在大將帳中,也該不離左右,不知我嶽父落入懸崖那日,王爺身在何處?又遭遇了何事?”
他說話語速比平日快了些,眸色冷厲,便有了幾分咄咄逼人的意思。
李蘅也不由繃直了身子,死死盯著沈仁甫,她能察覺到沈仁甫被趙昱氣勢壓得有些承受不住,大冬天的,沈仁甫額頭上已然冒出了密密一層汗珠。
“沒有此事。”沈仁甫眼珠子轉了轉道:“當初,梁國公就是落入了敵軍之手,大家都是這麼說的。”
趙昱注視著他:“王爺是否親眼所見?”
“那倒沒有。”沈仁甫搖搖頭。
他想說句“從某人那裡聽來的”,但又沒有把握,隻怕說出來會露餡兒,便默默地將話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