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殯儀館有場追悼會要舉行, 白珍珍過去的時候,看到不少人在布置會場,最大的那間告彆廳被占據了, 一群穿著黑色西裝的壯漢拿著菊花進進出出, 那些人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一看就知道是群不好惹的家夥。
白珍珍隻是掃了一眼, 就收回了目光,快步往二樓的辦公室去了,好不好惹跟她也沒有關係, 畢竟她隻是個平平無奇的入殮師而已。
隻是白珍珍前腳剛剛踏進辦公室,強仔後腳就推開門從外麵跑了進來,看著進自己辦公室如今無人之境的強仔, 白珍珍的眉頭皺了起來, 語氣不悅地說道。
“萬誌強, 你能不能注意點?萬一我在換衣服呢?你多大的人了, 難道還不知道進彆人的房間要敲門嗎?”
不敲門就進來,這也太不客氣了。
強仔沒有和白珍珍耍嘴皮子,他雙手合十,十分乾脆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然後又可憐巴巴地看向了白珍珍,開口說道:“阿珍, 我知道你是咱們殯儀館最善良也最可愛的人, 這次的事情你一定要幫幫我,要是你不幫我的話, 那我可就全完了,阿珍,求你幫幫我, 求你了~~”
說著說著,強仔努力眨了眨眼睛,強逼著著自己冒出點兒淚花來,讓自己看起來可憐一些。
白珍珍看著他這耍寶的樣子,揉了揉眉心,開口問道:“你這又是怎麼了?好端端地跑到我這裡作什麼妖?”
強仔雖然年紀比白珍珍大一些,都二十七歲了,卻仍舊是個小孩子性格,做起事來毛毛躁躁的,他的化妝手藝一般,隻能處理一些普通的屍體,稍微複雜一點兒的,強仔就沒有辦法了,隻能請彆人來幫忙。
他技術不是太好,卻喜歡得過且過,總覺得殯儀館裡有化妝技術好的入殮師就好了,他的技術不成也沒啥關係,反正工資照拿,他也沒有啥上進心,用不著那麼拚。
強仔掛在嘴邊的話就是:“世上能人那麼多,我再努力,也沒有那些能人厲害,既然如此,那我努力乾啥?”
用白珍珍那個時代比較流行的說法就是,他不喜歡內卷,隻願意擺爛。
好在天盛殯儀館並不算太大的殯儀館,一些損毀嚴重的屍體也不會送到這邊兒來,送來的大都是些自然死亡的,強仔的手藝也勉勉強強夠用。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這段時間,送到殯儀館的不正常死亡屍體多了起來,強仔的手藝就有些不太夠用了。
之前的白珍珍獨來獨往,性格內向,瞧著不怎麼太好說話,強仔跟她的關係雖然算不上差,但總是不好意思去找她幫忙的。
但是換了白珍珍來了之後,強仔也不知道是放飛自我了,還是其他怎麼回事兒,一有問題就會來找白珍珍解決,要不是因為強仔有個感情很穩定,並且馬上就要走入婚姻殿堂的女友,白珍珍甚至要懷疑這家夥是不是對她有意思了。
“所以,你今天是又想讓我幫你帶班,還是又想讓我幫你處理遺體?”
眼瞅著強仔又要擺出那麼一副可憐巴巴的淒慘模樣,白珍珍趕忙抬手攔住了他,直接了當地問道。
每次他來找自己幫忙都擺這麼一出,白珍珍都快形成免疫了,懶得看他繼續表演,她直接了當地問了一句。
強仔也知道白珍珍的性格,他撓了撓頭,也沒有再繞彎子,立馬將自己找白珍珍的目的說了出來。
“阿珍,是這樣的……”
昨天晚上是強仔值班,後半夜的時候,送來了一具跳海死亡的屍體,那具屍體的損毀有些嚴重,麵部被魚蝦啃噬了不少,都看不出本來的模樣來了。
強仔他處理普通屍體可以,遇到這種,他就無能為力了。
無奈之下,隻能等白珍珍來了之後,尋求她的幫助。
白珍珍:“……”
她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強仔:“你當入殮師都這麼久了,連溺水而亡的屍體都不會處理?你這幾年是怎麼混過來的?”
要知道香江是個海島,每年或者是因為意外,或者是跳海自殺的人並不少,送到殯儀館的沒有一百也有五十,處理溺水而亡的屍體是他們入殮師的基本技能,強仔居然到現在都沒有辦法處理?
強仔顯然也知道自己這樣很荒謬,他可憐巴巴地看著白珍珍,弱弱地說道:“我這不是在學了麼?普通溺亡的屍體我也不是不會處理,但是這具屍體被損毀的有些嚴重,我這也不是沒辦法麼?”
屍體損毀程度高達百分之五十,身上都還好說,衣服一套,也看不太出來,問題就在於死者的麵部損毀太嚴重了,都看不出本來麵貌了。
強仔拿著照片比對了半天,實在是不知道如何下手,就隻能來求助白珍珍了。
眼見著白珍珍表情不愉,強仔立馬說道:“阿珍,白姐,屍體的身體部分我已經處理好了,就是臉部我實在沒有那個能耐複原,損毀太嚴重了,我真的不擅長這個……”
“白姐,你也不想死者的家屬見自己親人的最後一麵時,都看不到對方真正的容貌吧?”
舉辦告彆儀式的時候,死者的親朋好友是要瞻仰遺容的,身體的缺損好掩蓋,但是麵目的缺損卻很難遮掩,遇到損毀實在嚴重,修複都無法修複的,無奈之下,隻能以白布覆麵,避免親人看到死者的臉。
但是香江這邊兒講究很多,白布覆麵的寓意不好,畢竟殯葬方麵有很多的禁忌,稍有不慎,就會觸及到這些禁忌。
所以送來的屍體,他們都會儘可能恢複成死者生前的模樣,讓他們徹底消失在這個世間的時候,留給親朋好友的不是最糟糕的樣子。
“白姐,我是真沒有辦法了,但凡我有一點法子,我也不會來求你的,求求你幫幫我好不好?你幫我這一次,以後我幫你帶天夜班怎麼樣?”
強仔可憐巴巴地求著白珍珍,許諾了無數好處之後,白珍珍方才勉為其難答應了。
“行吧,看在你誠心誠意請求的份上,這次我就幫你一把。”
見白珍珍同意了,強仔高興的險些蹦起來,然而白珍珍很快就給他潑了一盆冷水。
“不過我修複死者遺容的時候,你要跟在一旁看。”
強仔啊了一聲,呆呆地說道:“我還要待在一邊兒看嗎?”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白珍珍一眼,不太確定自己有沒有理解錯白珍珍的意思。
“白姐,你的意思是,你會教我?”
要知道每個入殮師除了一些普通的修複手藝之外,都有一些不會外傳的獨門技術,所以整理儀容修複屍體的時候,他們往往不會讓外人在旁邊圍觀。
強仔顯然也知道這個不成文的規矩,見白珍珍邀請他旁觀,強仔有些受寵若驚。
要知道白珍珍雖然年輕,但卻是他們殯儀館最好的入殮師,不管是什麼樣子的屍體,到了她的手中,都會修複如初,讓人看不出問題來。
她居然願意讓自己旁觀,這是準備教他幾手嗎?
看著他這沒出息的樣子,白珍珍翻了個白眼兒,沒好氣地說道:“你說呢?還不跟上。”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白珍珍沒那麼多故步自封的想法,入殮師這個行業的從業人員本來就不多,技術更是參差不齊,她一個人的力量總歸是有限的,白珍珍並不吝嗇教授給同行自己的手藝,畢竟在這一行也不存在什麼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事兒。
多一個技術好的入殮師,就代表有很多遺體會被修複,畢竟能入這一行的,基本上也不會轉行,多教會一個人,她這一生又能用她教的技術修複多少遺體?
這不比她守著自己的技術要好?
畢竟一個人的力量始終是有限的,就算她一直不眠不休地努力修複遺體,她這輩子修複的量肯定也大於不了兩個人一起。
強仔看著白珍珍的眼神都在泛著光,他狗腿似的跟在白珍珍的身後,兩人一起去了遺容整理室。
換好衣服,做好防護措施,白珍珍和強仔一起站在了那具屍體的麵前。
掀開白布之前,白珍珍像是不經意似的抬頭看了過去。
一個閃爍著紅光的鬼魂出現在了白珍珍的麵前,因為臉部被損毀嚴重,她的魂體也同樣看不清臉部。
這又是一個枉死鬼。
白珍珍看了一眼準備掀開白布的強仔,開口問了一句:“你剛剛說,這個死者是跳海死的?”
強仔點了點頭,因為帶著口罩,他的聲音顯得有些沉悶。
“是啊,她的屍體在海水裡泡了挺長時間,最近才打撈上來的,屍體都出現巨人觀現象了……”
出現巨人觀現象後,屍體會更加難以處理,死者被送來的時候,殯儀館的負責人提醒過家屬,說這樣的屍體不好處理,不如早點火化,將骨灰領回去。
但是家屬卻求了館長很長時間,說死者的奶奶很疼愛這個女兒,她死亡的真相都瞞著老人家,如果連孩子的最後一麵都不讓老人見的話,她就算死了也沒有辦法閉上眼睛。
“所以裘叔就答應了?”
阿本不知道為什麼,莫名有些心虛,他點了點頭,弱弱地說道:“你也知道的,裘叔那個人最是心軟不過了,家屬都那麼求他了,他哪裡還能扛得住?”
然而白珍珍早就看破了事情真相:“難道不是因為人家給的錢足夠麼?裘叔怕是一開始就打算讓我來修複屍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