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成日好吃好喝地伺候著,又躺在床上不能動彈,吐血裝病可以用丸藥,但是身上長出來的肥膘如何遮掩?”
不得不說,薑老頭兒說話,有時候是真難聽。
哪怕他始終笑眯眯的,但是依然不討喜。
溫明蘊拍拍手,不得不把盤子推開,再也沒有閒情逸致吃香的喝辣的。
哎,這些年裝病最大的痛苦,莫過於忌口。
她為了保持弱不禁風的身材,吃東西都不敢太放肆。
“薑院判,宮裡如何,我家老爺何時才能回府?”陳婕滿臉焦急。
相比於這一老一小吃桂花糕,她簡直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這幾日嘴上的水泡就沒消下去過。
“溫夫人請安心,溫大人心裡有數,目前禮部和幾位禦史大人已經出動了,一同上諫,對錦衣衛發難。隻是皇上為了殿試舞弊案頭疼,幾位大人行事都萬分小心。”薑院判安撫道。
“娘,你放心好了,我已經隻會過爹,他知道該怎麼對付那個姓曹陰人。”溫明蘊起身,握住了陳婕的手。
“你什麼時候知會過你爹?”陳婕滿臉不解。
溫博翰被帶走之後,溫家人花費了各種人脈金銀,也未能見他一麵,畢竟人被關在錦衣衛那邊。
況且當時事發突然,溫家提前沒收到消息,完全沒辦法通氣。
溫明蘊笑了笑,抬頭和薑院判對視了一眼,一老一小都奸猾得很。
“溫夫人大可放心。”
*
金鑾殿上,溫博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皇上則頭痛不已,“溫大人,你有什麼冤屈就說吧,怎麼還哭成這樣?”
“皇上,微臣的小女兒要死了,曹指揮使帶著一群錦衣衛,猶如匪徒過境直闖我後院,並且——”他停頓片刻,似乎難以啟齒。
“曹秉舟這個賊子,竟然帶人輕薄小女,還出言侮辱,要小女嫁給他的手下!”
“小女又驚又怒,直接吐血暈死,到現在都未清醒,哪怕是薑院判親自施救,也未好轉!”
溫博翰幾乎聲聲泣血,無比激動。
“陛下,微臣絕無此意,請勿聽信一家之言。微臣著急抓人,根本不知溫三姑娘在場,也無人敢碰她,還請陛下明察。”
“曹秉舟,你分明是睜著眼睛說瞎話,那麼多人在場都親眼瞧見了,陛下可以招人前來問詢!”
兩人直接吵了起來,龍椅上的九五之尊忍不住皺眉,這都什麼破事兒。
他正忙著處理舞弊案,怎麼還牽扯出彆人的家務事來了。
偏偏還涉及到溫博翰,彆看他隻是個四品官,在望京裡都不夠看,但是溫家世代清流,溫博翰的祖父之前可是當今聖上的太傅,哪怕已經魂歸故裡,但是師恩仍在,皇上都得給溫家幾分薄麵。
“曹秉舟,你們錦衣衛是怎麼辦事兒的?越來越無法無天了。溫家是重臣,溫卿的祖父更是朕的恩師,你怎可如此行事?”皇上厲聲質問道。
曹秉舟當下也跪下來,連忙認錯。
九五之尊嗬斥得越嚴重,曹秉舟的心越安穩,皇上這分明是雷聲大雨點小,要重重提起輕輕放下,隻是給溫博翰一個麵子而已。
溫博翰這個老家夥,如果聰明的話,應該知道見好就收。
“溫愛卿,如今出了殿試舞弊案,乃是動搖大燁根基。事情分輕重緩急,錦衣衛也得集中精力調查此事,待事情完結再讓曹秉舟向你女兒賠罪如何?”
果然皇上下一句話,就是幫著曹秉舟脫罪。
如果調查清楚,錦衣衛立功的話,恐怕這事兒就不了了之。
“薑院判已經讓府上準備後事了,恐怕小女等不到曹大人的賠罪了。”
“溫愛卿。”皇上的聲音有些不滿。
溫博翰閉了閉眼,頓時淚流滿麵,顯然痛苦萬分,可是麵對皇上的壓迫,他又不敢說不。
“微臣是大燁朝的子民,是皇上的臣子,自然忠君愛國。隻是有一個小小的請求,還請皇上成全,也絕對不會影響曹大人辦案。”
“你說。”
溫博翰長歎一口氣:“臣女自幼命苦體弱,今年二十二歲了都未定親,一直是微臣全家人的心病。如今她就要離世了,微臣不想讓她帶著遺憾離開。”
“可憐天下父母心,你是想讓朕給她賜婚嗎?不知愛卿看中了哪家的兒郎?”九五之尊見他識時務,語氣也緩和了不少。
雖然他心知一旦賜婚,那是害了彆人家的兒郎,可是為了安撫溫博翰,犧牲一點又怎樣。
反正溫博翰不敢攀扯皇子。
溫博翰苦笑一聲:“哪裡敢讓皇上賜婚。小女如今生死未卜,和人定親就是結仇的,微臣飽讀詩書,怎麼能去害人呢?她若是就這麼去了,還請皇上讓小女給曹大人做亡妻。”
他說前半句話的時候,皇上頻頻點頭。
唔,雖說溫博翰迂腐,但不愧是讀書人,風骨還在的。
等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哪怕是見多識廣的九五之尊都驚呆了。
啊?什麼東西?朕沒耳聾耳鳴吧?
“溫愛卿,如果你女兒死了,就給曹秉舟當亡妻。你讓他抬具屍體回去嗎?”皇上努力了許久,也沒能控製住臉上的表情,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以後誰再說溫博翰是最守禮法的大臣,他非得把那人的頭給擰下來。
整個大燁朝都沒有姓溫的會玩兒。
朕再荒淫無道,都趕不上他一根手指頭。
可真敢想。
“姓溫的,你瘋了吧?你那女兒活著都嫁不出去,還他娘的死了往我這裡塞。我家又不是亂葬崗!”
曹秉舟的淡然終於維持不住了。
哪怕明知有皇上當後台,這也忍不了啊。
好毒的男人啊,竟然要他娶個亡妻!
“皇上,微臣要參曹秉舟殿前失儀,言語汙穢,藐視聖威!”溫博翰這時候都不忘職業素養,抽空還參他一本,誰讓曹秉舟罵臟話了呢。
曹秉舟純純無語,他現在就想打死這個姓溫的。
他媽的,不過是想抓個人嚇唬一回而已,結果被嚇唬得變成他自己,如今事態升級,已經嚴重到要他娶個死人回家的地步。
“曹秉舟,你給朕閉嘴!”皇上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頓時曹秉舟又重新跪了回去,心急如焚。
“溫愛卿,你方才不是說三姑娘生死未卜,和人定親就是結仇嘛。怎麼還想著與曹秉舟定親啊?”
皇上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聲音溫柔得仿佛在與自己最寵愛的妃子說話。
就溫博翰現在這狀態,誰都害怕,說話都小心翼翼,生怕又刺激他。
“回陛下,不是定親,而是直接讓他娶。和彆人定親自然是結仇,可曹大人和微臣本來就有仇啊。若是小女不幸亡故,那就是不共戴天的殺女之仇。子曰: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既然曹大人害小女身死,那補償她最後的遺憾,也是情理之中,更是他應該背負的罪孽。”溫博翰幾乎一字一頓地道,任誰都聽出了他的咬牙切齒,恨曹秉舟都恨到骨子裡了。
大殿內陷入一片死寂。
九五之尊默默盤算了一下,好像的確是這麼個理兒。
都把人害死了,那肯定得補償吧。
“愛卿愛卿,你容朕仔細想想。”他連忙喊停。
不行了,這幫狗讀書人講起歪理的時候,絕對有點東西,忽悠人一套一套的。
乍聽起來很有道理,其實啥狗屁都不是。
“溫愛卿,此事恐怕不妥。倒不是朕不讓曹秉舟贖罪,而是依你之言,他就是殺女凶手,你的女兒還願意嫁給他嗎?無論換成誰,都想躲得遠遠的吧?”九五之尊終於找到個辯駁的角度。
誰願意嫁給殺死自己的凶手啊,這溫博翰明顯腦子抽了。
“小女絕對願意。小女生前自然怕惡鬼,可死後就不一樣了,還不知誰是惡鬼呢。況且小女是冤死,若是有靈肯定會想著報仇,否則無法投胎轉世,曹大人娶了她,就是一種補償,也讓她安心投胎。”
溫博翰的聲音壓得很低,聽著總有股陰森森的感覺,他又跪地磕頭:“子不語怪力亂神,還請皇上原諒微臣。”
“原諒原諒,快起快起。”九五之尊馬上開口。
這誰敢不原諒,要是你不高興,讓你閨女半夜來找朕,簡直是無妄之災好嗎?
皇上左右看了看兩位臣子,一位是年輕的寵臣,另一位則算是肱股之臣,他左右為難。
“溫愛卿,曹秉舟雖有錯,但是讓他娶亡妻實在不像話,以後寫在史書上,你也會遺臭萬年的。就算你不在乎,但是溫家的名聲不能有汙,否則就是對不起朕的恩師。”
“不過曹秉舟的確過分,必須挨罰。不如這樣,朕立刻為你家三姑娘和曹秉舟下旨賜婚,讓他們即刻完婚,正好衝衝喜,說不定你家三姑娘很快就醒過來了。”
皇上剛說頭幾句的時候,曹秉舟的唇角都忍不住上揚。
果然他比那個老頭受寵!
但是當聽到後麵,整個人如遭雷擊。
陛下,您自己聽聽,這是人話嗎?
溫三都那副死德性了,還衝什麼喜,直接發喪好吧?這和讓他娶個亡妻有什麼區彆!
娘的,狗皇帝果然虛偽,事情還是照辦不誤,隻是找了個更好聽的名聲而已。
要是溫明蘊真的要死了,那溫博翰肯定馬上點頭同意了。
這可不止是一個亡妻之位的問題,以後哪怕曹秉舟再成親,但每次逢年過節,他的新妻子都得把牌位捧上來祭拜,每一次都在提醒曹秉舟,把他釘在恥辱柱上。
可是溫明蘊分明是裝的,那肯定不能同意。
“皇上,萬萬不可!微臣根本沒碰溫三,分明是溫三恨嫁,見到個男人就迫不及待地撲上來。如今微臣懷疑這是溫家為了嫁閨女,使下的苦肉計。若是您真的下旨賜婚了,就讓他溫家得逞了!”
曹秉舟搶先拒絕,由於太過激動,話說得相當難聽。
他話音剛落,溫博翰就跳了起來,這真的不能忍。
“你放什麼屁,我女兒要是活得好好的,誰嫁給你們錦衣衛啊,都是一群黑心肝的東西!我還怕你哪天飛黃騰達,升官發財死老婆呢!就你這半陰不陽的樣子,缺德事乾太多,我都怕你報應在後代身上。誰家想不開跟你們定親,沒見錦衣衛打光棍的這麼多嘛,心裡還沒點數呢!”
溫博翰顯然是被逼急了,什麼規矩禮儀全都丟到太平洋去,腦子裡唯一的念頭就是,罵死這個不要臉的狗東西!
大殿裡不知多少次地陷入了死寂之中。
不止是九五之尊,就連從小培養麵無表情的宦官們都忍不了,臉頰肉不停地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