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一個膀大腰圓的廚娘,扛著一個身形勁瘦的女子走進來,等把人朝地上一丟,才通過那英氣的眉眼,隱約看出這是個少年郎。
她粗喘了幾口氣,倒了點藥粉在鍋裡的雞湯裡,還把包藥粉的紙也一並丟進去了。
之後才大聲尖叫:“來人啊,來人啊,廚房裡進賊了!”
她邊喊邊拿著鍋鏟,在暈倒的少年郎頭上敲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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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孩子回到後院,將事情一說,陳婕頓時大驚。
“程小少爺怎麼會單獨瞎跑?青立呢,不是讓他陪著客人嗎,怎麼連個十幾歲的孩子都看不好!”陳婕又急又怒。
這不是自家孩子,犯了錯都打不得,況且這是女兒女婿第一次回娘家,若是鬨出了醜事,雙方臉上都不好看。
“娘,您罵小弟做什麼?程晏分明是存心的,他要搞破壞,總有防不住的時候。紅楓,去和大爺說一聲,讓他看著辦吧。”溫明蘊連忙阻攔。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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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婿,你看這——”溫博翰有些為難地道。
“潑醒他。”程亭鈺語氣冰冷,毫無轉圜之地。
依稀之間,程晏似乎聽到了親爹的聲音,還不等他仔細聽,就感到兜頭一盆冷水潑來。
他瞬間清醒了,一睜眼就看到麵前站了一堆人,不隻有之前見過的人,甚至還有個挺著肚子的孕婦,應該也是溫明蘊的姐妹。
甚至還有兩個年輕男人站在一旁,其中一個程晏曾經見過,正是徐世子徐程錦。
此刻所有人都滿臉震驚地看著他。
程晏打了個激靈,忍不住開口抱怨道:“爹,我怎麼夢到你讓人潑我冷水啊?”
他一張嘴,就感到幾滴水珠子落進嘴裡,同時頭發還在滴水,身上冰冰涼。
“真的潑水了?”他猛地從地上跳起,立刻感到不對勁,低頭一看,就見自己穿著女人的衣衫。
而且這裙衫特彆辣眼睛,上身是一件紫色的上襦,搭配一條翠綠的襦裙,頭上還裹著豔紅色的披帛當麵紗。
連他的靴子都被換成了女人的繡鞋,顏色是深藍色。
很好,大紅大紫大綠大藍,齊聚一堂,醜得不忍直視。
而且上衣還不好好穿,前麵的係帶鬆鬆垮垮,露出裡麵的藕色的小衣。
上麵還繡著並蒂雙蓮,異常的眼熟,正是他之前拿出來想要陷害溫明蘊的,可是如今卻穿在他自己身上。
程晏腦瓜子嗡嗡作響,一些不美好的記憶湧上心頭,瞬間惱羞成怒,眼睛瞪圓了在人群中尋找罪魁禍首。
“逆子,你往廚房的湯裡放了什麼東西?”程亭鈺冷聲詢問。
程晏莫名其妙,怎麼拐到廚房的湯?他根本之不知道自己為何出現在廚房,他之前明明在偏廳啊。
“我沒放啊!”
“你還敢狡辯,廚房的方大娘抓了個正著,已經請大夫過來查驗了,你最好據實交代,否則後果自負。”程亭鈺很嚴肅。
“爹,我真不知道。是他,這個溫青立看著是溫家唯一的好人了,比誰都好說話,但是心眼可毒了。他把我打暈了,還給我穿這些女人的衣服,他就是腦子不正常!”他馬上抬手指了過去,急聲地告狀。
程亭鈺閉了閉眼,在心底默念一句愚蠢。
這個府裡,有好幾個證人在場看見你的身影了,你連事情都不聽清楚,就開始急著拉一個置身事外的人入局,無論怎麼看都像是胡亂攀咬。
“和青立有什麼關係,你偷穿丫鬟的衣服,往廚房來想要下藥,這一路上無數人看見你可笑的身影。”他揮揮手,自然有口舌伶俐的小廝上前,將前後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而且每提到一個證人,就有人站出來證明。
一開始程晏還抵死不認,甚至嗤之以鼻,覺得是溫家人在維護彼此。
但是當後麵三個孩子都出來作證,一口咬定看見了他,聽到他說話的聲音,而且還是信誓旦旦。
他忽然就無從辯解了。
這站出來作證的人,可不止溫家的下人,還有徐侯府和蔡府的人。
這麼多人都說看見了,每一個都一口咬定就是他,連他說了什麼混賬話都背了下來。
若不是他真的確定自己被弄暈了,完全人事不知,還真以為這是他乾的。
畢竟來廚房下藥這種事兒,的確存在他的備選裡。
後來他覺得難度太大,另外他隻是要溫明蘊丟臉,不至於害一家子,況且他爹說不定也要吃溫家的飯,就把這個選項給排除了。
萬萬沒想到,竟然有人說他做了此事,甚至邏輯鏈盤問下來,都如此簡單粗暴。
“爹,真的不是我啊!我冤枉,我沒有下藥!”
他氣得快要爆炸了。
竟然還有人能誣陷他,那個溫青立果然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不是你說不是就不是的,人證物證具在,你還有什麼好狡辯的?”程亭鈺捏了捏眉頭。
“就不是我,肯定是他啊。對了,溫明蘊之前對我說過,她弟弟喜歡穿女裝,是個心理不正常的變態。我身上的衣服就是證據,這就是他的東西!”程晏的腦子雖然不靈光,但是記憶力不錯。
他依稀記得,溫明蘊說過男孩子喜歡穿女裝,肯定是從她弟弟那裡得到的消息。
“你胡說,我怎麼可能對你說這種話?我又不是你什麼人。”
“你怎麼不是我什麼人,你是我繼母!你嫁給我爹,我就是你兒子,可比你弟弟還親呢,你給我作證啊。你這次站在我這邊,我們倆的恩怨就算了了。”程晏大聲吼道。
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他都不惜承認溫明蘊是他的繼母,顯然是被逼到儘頭了。
“我——”溫明蘊瞬間遲疑了,她左右為難,最後跺了跺腳:“你願意當我兒子,我自然高興,但是你也不能讓我說這種一戳就破的謊言啊。我弟弟不喜歡穿女裝,不過晏晏,男孩子喜歡穿女裝,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點喜好總比去外麵花天酒地當敗家子要好,為娘永遠站在你這邊!”
“你給我滾——”
“程晏!”程亭鈺聽他開始口不擇言,當下厲聲喊著他的名字,神色嚴峻。
“大夫,湯裡下的是什麼藥?”他詢問一旁的大夫。
“是巴豆粉,人吃了容易腹瀉。”大夫回話。
程亭鈺冷哼一聲,“程晏,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說自己是冤枉的,那就從頭到尾把事情說清楚,你來逛園子,為什麼要和青立分開,分開之後你又做了什麼?”
程晏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他要說清楚,就會暴露他要陷害溫明蘊的計謀,可是不說清楚,讓他自己編瞎話,那肯定是不行的。
畢竟如今他腦子一片空白。
“你說不出來,看樣子這就是事實。我絕不會偏袒你一分一毫,況且這裡還有三個小孩子,總不能讓他們跟著你學壞。無論是什麼人,做錯事都要受到懲罰。這一鍋雞湯可是燉了一個半時辰,隔著老遠都能聞到香味兒,不能浪費了方大娘的一番心意,更不能糟蹋這一鍋湯,你把它喝了吧。”程亭鈺輕描淡寫地道。
他的語氣是輕飄飄的,好似讓程晏喝茶一般簡單。
“什麼?這裡麵可是被下了巴豆。”程晏瞪圓了眼睛,完全難以置信。
“巴豆也是你自己下的,自然是你喝。”程亭鈺對著溫博翰行禮:“嶽丈大人,還請你讓我家的侍衛進來喂他喝湯,他一身武藝,尋常小廝按不住他。”
“好說,不用如此客氣。”溫博翰點頭。
倒是陳婕拉住他的衣袖,忍不住道:“要不要勸一勸?”
這麼快就答應了,連虛偽的客氣都沒有嗎?總覺得怪怪的。
“這有何可勸的,女婿在教自己兒子,我們若阻攔,那不是成了壞人。況且程小少爺進府之前,就自報家門,說我們與他沒有任何關係,那我們也沒資格管人家的孩子啊。”溫博翰的聲音都沒壓低,光明正大地說出來了。
程晏聽得清清楚楚,當場就冷哼出聲,絕不求饒。
方才委曲求全地承認了溫明蘊是繼母,已經足夠丟人了,還沒得到他想要的結果,這會兒他可不會再上當了。
姓溫的,沒一個好人!
幾名侍衛被領進來,當下就壓著程晏,拿起湯匙往他嘴裡灌雞湯。
程晏閉緊了嘴巴,死不張嘴。
可是侍衛完全聽從程亭鈺的命令,當下就用力掐住他的臉頰,讓他被迫張嘴,很快一口口雞湯就順暢地灌了進去。
這巴豆粉的效果很好,一整鍋雞湯才灌下去小半鍋,就已經聽到程晏的肚子“咕嚕咕嚕”叫起來。
當灌下去半鍋開始,已經臭氣熏天,顯然他開始憋不住放屁了。
程亭鈺沉聲道:“子不教父之過,你犯了這麼大的錯,我自然也該受罰,等回府之後為父自會領罰。”
“讓諸位看笑話了,實在對不住,好好的一個家宴,卻弄成這樣。”
他又衝著周圍的人連連作揖,旁邊人連忙回禮。
在程晏快要憋不住時,他爹終於大發善心,領著眾人離開了。
沒了旁人在,程晏立刻去找茅房,這回是真的找茅房。
十分湊巧的是,這裡離溫青立之前指路的地方很近,他也來不及再問旁人,立刻按照記憶中的方向衝了過去,結果跑到目的地,那裡卻是一處柴房。
“姓溫的,你不得好死!嗚嗚嗚——”
程小少爺在十四歲的時候,體驗了四歲的控製不住,羞窘得崩潰大哭。
他臟了,嗚嗚嗚……
一路跟著他的侍衛,看到這副場景,紛紛露出慘不忍睹的表情。
一個少年郎,穿著各種花色豔麗的女裝,站在柴房門口拉了肚子。
好在溫家還擁有著最後一絲人性,燒好了熱水,也備好乾淨衣服。
可是程晏根本連沐浴都不能,隻能匆匆擦洗一下,就趕緊蹲進了茅房裡。
偏偏侍衛還端著半鍋雞湯在門外等著,時不時還扯著嗓子大喊:“少爺,您快好了就說一聲,我讓廚房把湯熱一熱,不然您喝了涼的容易拉肚子。”
程晏:“……”
我踏馬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