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秉舟穿著一身不起眼的灰袍,騎在馬上不遠不近地跟著。
他並不準備上前,隻是想送他們一程。
車子經過鬨市區,遇到的行人逐漸減少,忽然一道灰色的影子,快速跑過,直接竄進了馬車裡。
曹秉舟立刻眯起眼睛,方才那道影子很小巧,不屬於人類範圍,而是小動物。
那樣敏捷迅速的動作,小動物的範圍瞬間縮小了。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應該是一隻小狐狸,但狐狸一般都是紅色的,罕見有白色的,他還沒見過灰不溜秋的狐狸,或者是小狗?
曹秉舟有些不確定了,他忍不住放慢了呼吸,視線一直若有似無地盯著前麵的馬車,可是車內卻毫無動靜。
忽然竄進去一隻小動物,車上還有溫明蘊這樣的病弱女子,怎麼可能不受到驚嚇?
而且野生動物都有攻擊性,那隻狐狸猛然竄進車裡,看見兩個陌生人,必然會驚慌失措地保護自己,但卻毫無動靜,這本身就透著不尋常的意味。
難道那動物是他們養的?
曹秉舟的腦子轉悠得很快,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武鳴來了,這位戰神曾經抓到過一隻活的白狐,也因此他在皇家狩獵時,直接取得了第一名。
“青立,你回去吧。”溫明蘊撩起車簾,對著他輕喚了一聲。
“姐,再等等,我把你們送出城。不然娘不放心。”溫青立搖頭。
“我不是獨自離京,這一家子出遊,她有什麼不放心的?”
“你知道的,娘就是容易操心。不過這回真不怪她多想,我也不放心,你這拖家帶口的,到時候要是遇上了危險,他們可都是拖後腿的存在,我怕他們父子倆影響你逃跑的速度。”溫青立騎著馬湊近了些,幾乎貼在車窗邊上說道。
但是周圍空曠,他的聲音就算壓得很低,車內另一個人也能聽到,而程晏也故意湊近了幾步,頓時氣得怒目圓瞪。
“你怎麼說話呢?還帶挑撥離間的啊?”程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溫青立輕咳一聲,“你聽見了啊?我沒有挑撥離間,隻是在說事實。你天天叫嚷著自己是頂天立地的男人,希望等危險來臨的時候,也彆忘了這句話,到時候一定要衝在最前麵,替我姐姐爭取逃跑時間。”
他這話一出,馬車裡就傳來溫明蘊開懷的笑聲。
“青立,姐沒白疼你,好好教教你外甥,讓他也明白這個道理。究竟跟著誰才能吃香的喝辣的?”溫明蘊調侃了一句。
溫青立轉頭看過去,程晏立刻冷哼一聲,直接扭過頭去,用實際行動表明自己的不屑。
“姐,教不會啊,朽木不可雕也。”
姐弟倆說說笑笑,就出了城。
曹秉舟走到城門處時,守城的侍衛立刻走過來,要他出示憑證。
“曹大人,您請。”
曹秉舟拿出錦衣衛的令牌,瞬間兩人就認了出來,連忙低頭行禮,並且讓開了位置。
“姐,我就送到這裡了,你記得經常往家裡寫信,不然娘不放心。”
“好,青立。”溫明蘊撩起車簾,仔細盯著青年的眉眼瞧了瞧,似乎想將他的樣貌記在心中。
“你成親的時候,我恐怕趕不回來,提前把賀禮送上,裡麵還有給弟妹的添妝禮,替我向她說聲抱歉。爹娘年紀大了,以後府上就得靠你立起來了。”她顯然有許多話想說。
實際上之前去溫府辭行的時候,這些話她都說過,但是卻還是忍不住叮嚀。
這次分彆,就真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京。
畢竟程亭鈺的野心甚大,他要的是這個天下,下次再回望京,恐怕就是帶著萬千軍馬闖進來。
這其中的變數太多,若是不成功,那或許就要成仁了。
“我知道,姐,一路順風。”溫青立揮了揮手。
他勒緊韁繩停留在原地,想要目送他們離開。
“慢著!”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緊接著就是熟悉的阻攔聲。
幾人微微一愣,溫明蘊最先認出這聲音,她狐疑地眨了眨眼,曹秉舟來這裡作甚。
“曹秉舟,你為何在這裡?”溫青立瞬間皺起眉頭。
他看見姓曹的就沒什麼好心情,當初錦衣衛擅闖溫府,要緝拿溫博翰,完全沒有證據就開始胡亂攀咬,後來他故意抬著棺材去曹府報複,幾次交手,他對曹秉舟的印象是越來越糟糕。
“查案。程夫人,馬車上就你一個人嗎?”曹秉舟連個眼神都沒給他,直接牽著馬到馬車旁,冷著聲音詢問。
“兩個人,還有我夫君,隻是夫君身子不適,容易見風。”溫明蘊隔著簾幕回答。
“真是兩個人嗎?那為何從離開程府起,我就沒見過程亭鈺開口?小舅子千裡相送,甚至擔憂姐姐遠遊,他這個當姐夫的卻是一聲不吭,連兒子都知道說幾句,他一直當縮頭烏龜。我印象中的程家大爺,不是這般不識抬舉的人,這車裡恐怕就隻有你一個人吧?”
曹秉舟抬手敲了敲車壁,錦衣衛查案時那股令人討厭的勁兒,又來了。
無論你說什麼,人家就是不信,不由分說先懷疑一波,之後再扣帽子,這都是老手段了。
“乖外甥,你以後無論做什麼,都不要去當錦衣衛。你瞧瞧這位,年紀輕輕的就耳朵聾了,我與他說話他聽不見,姐姐說什麼他也聽不清,隻是一意孤行地自說自話,比七十老翁還不如!”
溫青立自然知曉他是故意不理人,若是再找他說話,依然是被忽視,更加落了下乘,為此溫青立直接拉著程晏說話。
眼看曹秉舟突然竄出來,程晏頓時紅了眼,當初這人把他放到馬背上,一路奚落地送回程國公府,又挨了一頓揍,如今又來找茬,他自然是不忿。
當即想張嘴罵回去,就聽溫青立和他說這些話。
“舅舅說得是。我肯定不當錦衣衛,這位就是丟人的事情做太多了,所以才耳朵聾了。”程晏沉默了片刻,才輕輕一點頭。
溫青立頓時覺得心痛舒爽,這簡直一箭雙雕,既罵了曹秉舟,又得來程晏一句舅舅,穩賺不賠的買賣。
他輕笑一聲:“不是丟人的事情,而是作孽太多,所以報應來了。你瞧瞧,我們說這麼多,他就是聽不見!”
這甥舅倆一唱一和的,明顯是聯手奚落人。
曹秉舟聽得麵色鐵青,隻是愣愣地瞥了一眼,帶著幾分警告的意味。
“曹大人,我在,隻是身體不適,不能見風,就不出來與你見麵了。”男人低沉的嗓音傳來。
曹秉舟微微一怔,他真的以為程亭鈺不在,畢竟這一路上,程亭鈺一聲都未吭,這不符合常理。
車內,溫明蘊與影十對視一眼。
溫青立來送行,是溫明蘊讓影十不必出聲,真正的程亭鈺不在這裡,何必要影十去裝相。
但她萬萬沒想到,曹秉舟竟然跟在後頭,還抓住了這麼個小小的疑點,甚至親自上前查探。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還請程家大爺不要與我為難。”曹秉舟不肯放棄。
車內安靜片刻,就在曹秉舟要上前親自動手時,車簾被緩緩撩開了,程亭鈺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就在眼前。
“曹大人,看到了嗎?程某就在此處,咳咳咳——”他剛說完,就咳嗽個不停。
曹秉舟的視線在他的臉上和身體上轉了好幾圈,臉上並沒有不平整的地方,身形也是記憶中的那個,他的坐姿、語氣,都沒什麼太大的反差,至少他這個錦衣衛沒有發覺不同。
可是想起竄上車的那道灰影,他又有些不甘心。
“你們車裡是不是蹦上來一隻動物?”曹秉舟提問。
“程亭鈺”的眼皮跳了跳,他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麵色不變地道:“方才我在休息,沒看見什麼動物。”
曹秉舟的視線轉移過來,溫明蘊眉頭一皺:“看我作甚,我一直在和小弟說話,哪裡在意到其他。若是曹大人方才看見了,怎麼不吭聲?難道是想著看那動物,把我們夫妻給咬死了,你再來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