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沒力氣了。
他快死了。
哪怕有路過的人,投來詫異詢問的目光,也絕不會冒這麼大的風險,去搭救一個不知道什麼原因、被打斷手腳的陌生人,何況,阿遲還是從臭名昭著的賭坊裡出來的……他也的確算不上什麼好人。
阿遲似乎已經窮途末路了。
他閉上眼,算著離那一百兩銀子還差多少——是觸手可及的數目。
隻差一線,仿佛就能重返天光之下。
帶著強烈的不甘,阿遲閉上了眼,徹底失去意識。
“……”
再醒來時,阿遲居然身在醫館當中。
身上套著乾淨的衣物,骨折的手腳此時也被妥善處理好,接好骨頭,包紮完畢。
手腳上纏著一圈極厚重的繃帶,阿遲哪怕隻是微微起身,都有些許的艱難滯澀,手臂和小腿處更隱隱傳來疼痛之感。
他頗為艱難地下了床,正好望見醫館內端著曬乾的藥材走過來的小學徒。
小學徒也望見了阿遲,連忙過來提醒,“誒誒,動作不要這麼大,小心骨頭長歪了。你的傷口可真是——嘶,皮開肉綻的,還是好好躺一會兒吧。”
阿遲幾乎是有一些茫然的,他沉默地盯著小學徒看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是你救了我?”
小學徒道,“當然是我師父救的你,我的醫術還不到家呢。不過準確來說,是一位英俊的白衣公子將你送來的,他真是一名好人。”說著,小學徒的臉還略微地紅了一下,畢竟這樣英俊、充滿俠氣又心地善良的江湖人,在這小鎮當中,小學徒還是第一次見。
阿遲還沒琢磨過來,就見那位小學徒口中的白衣公子和老大夫一邊聊著天,一邊也走了過來。
出現在麵前的,是一張很熟悉的麵容,
阿遲緊緊地盯著他。
饒是阿遲怎麼也沒有想到,救下他的人,竟然是……這一位。
那位賭坊的“貴客”,也是抓住了他出千的江湖人。
阿遲是想遷怒怨恨他的。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會遭到這樣的懲罰,被趕出賭坊,日後也似乎沒了指望。
但阿遲卻也偏偏……恨不了他。
他沒有資格。
為什麼偏偏、偏偏是他?
阿遲隻覺得嗓中仿佛被刀割一般,發不出一點聲音來,在這一刻,他如同被烈火灼燒,甚至比任何時候都痛苦。
如果白衣人是個不折不扣的惡人,他或許還能偷竊來些許心安,放縱自己,將這些怨恨推到一個無關人員的身上——但偏偏不是,白衣人不僅不是惡人,甚至還是比任何人都更光風霽月的好人。
他心性純良,不計前嫌地救了自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是他阻止賭坊砍掉自己的一隻手,是他在最後救了自己的命。他隻不過是揭穿了自己卑劣的手段,不論從何種角度,自己都沒有資格恨他。
在洞悉自己內心的那一瞬間後,阿遲感覺到了難言的羞愧與自卑。
他毫無立場,仿佛最臟汙的那一麵被剖開,曬在了日光下。
他甚至恍惚起來……或許這樣的人,才能當得上“江湖大俠”的名號。
而他,是最卑劣的小人。哪怕習了武,也同樣無法磨滅灰暗的過去。而這樣的他,又怎麼敢妄想天下第一,為村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