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遲是碰到過好人的。
但就算是好人對他好,阿遲也要付出什麼。
比如在天懷村隔壁的嬸子給過他雞蛋、被褥和熱水,他要劈柴、擔水回報。比如醫館的大夫和小學徒治好他的傷,他要付錢,遠離對方。
至於付不出代價的那些好意,阿遲從不曾沾手,不敢觸碰。
阿遲和天底下許多被愛的人受到的教育是相反的——其他人在不斷接受饋贈的時候,要學會感恩、回報、等價交換。而阿遲才從“接受”剛剛學起。
是可以接受彆人最純粹直接的善意的。他也同樣可以被善意的對待。
阿遲似乎有些喘不過氣來,他快速地呼吸了幾下,胸膛起伏的弧度很明顯。到最後,阿遲也沒消化過來。他同樣的困惑且不解,混亂又審慎的目光落在楚見微的身上。
他望著楚見微,很認真地詢問,“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這句話似乎更適合出現在被背叛、怨恨的不和場合中,但阿遲卻隻想認真地詢問楚見微: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楚見微沒有回答他。
他起身,將阿遲放在手邊的茶盞取走了。微俯身時,細軟黑發從肩頭很順滑地落了下來,阿遲甚至都能聞見一點很淡的香味——像是冬日裡冷冽的、某種風雪摧落梅花,透出的香氣。
“等你傷好了再聊吧。”楚見微說,“小朋友。”
他又給阿遲續了一杯茶。
……
阿遲從那日醒來,沒再昏迷了,窩在床榻上養傷。
藥一天喝四次,喝得藥味都浸在骨子裡了。
那藥其實很苦,但阿遲沒怎麼在意,他的關注力其實更多彙聚在每日送來的吃食上。
等他身體稍微好一點的時候,每日能下床榻一會。就拿來用餐或者散步。
而用餐的時候,很難不成為阿遲一天第二快樂的時候。
阿遲對於“美味”的見解很原始,隻要有油水就是好吃的,大魚大肉最佳,沒有什麼會油膩葷腥過頭的說法——窮人家孩子不講究這個,反正阿遲從小到大最缺的就是肉,缺油水。
每日的食物,當然也是很豐盛的。雪劍山莊連帶來的廚子都不同凡響。因為阿遲還病著,也因為他過去的十幾年饑飽不定的生活養成的脆弱六腑,虛不受補,直接吃大肉葷腥當然受不住,要先用清淡飲食調養著。
所以阿遲的飯食都是指了人每日單做,還要給名醫老爺子看過,點了頭才能開始下廚。
阿遲也是這時候才發現,原來素菜也能做的這麼好吃。
珍珠似圓潤飽滿的大米粒粒晶瑩,軟糯香甜;清炒的小青菜還保持著原本的鮮嫩顏色,口感生脆,多汁甘甜;燉成小鍋的蘑菇煲更是口味奇香,能直接鮮掉人的舌頭……清粥小菜了兩天,飯桌上又漸漸開始多出各色的肉類。
具體讓阿遲分,阿遲也分不太清。但他從中見到了小鎮最好的酒樓才能分到一兩條的兩尺長清鱸魚,還有以肉質鮮嫩價格昂貴揚名的珍珠雞,突然意識到,這些食材可能……不便宜。
不,不應該說是不便宜,而是說很貴。
和阿遲時間相處最長的,當屬給他治病的老爺子。所以有一日阿遲突然發問。
“我每日吃的那些菜,要花幾錢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