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川上裕太坐在簷廊下, 一臉怔怔地看著院子裡開得正豔的山椿。
扶桑人愛椿花, 這種在鄰海上朝被叫做“山茶”的花朵在扶桑有數百個品種,尤其是本國特有的“藪椿”, 紅瓣金蕊,花形豔而不俗,香氣怡人。花期結束凋零之際不似其他花朵是花瓣一片片飄落, 而是整朵花一起掉下來, 就算凋落在地花形也是完好如初, 乾脆利落又十分壯美。也因此,在扶桑國裡它也和櫻花齊名, 很受推崇。
瓏月城裡有不少地方都栽種了這些花, 尤其是本丸, 特彆的多。
少年看著這些花,腦中卻是不期然地回憶起就在這院落裡發生的一些事, 年幼時和還尚在的母親依偎著看花的片段, 偶爾父親擺脫繁忙的公務特意前來陪伴的場麵, 病弱又美麗的母親歡喜又羞於表達的淺笑……
川上裕太心中一痛, 記憶裡那麼美好的母親大人早早就離他而去,父親憐惜他, 在祖父要提出續弦時拒絕了再娶的意思, 隻為了安撫剛剛喪母的他的不安。祖父去世後,這座本丸一直就隻有他們父子倆生活著。
少年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繼續,他也會像父親一樣以後隻娶一個妻子,有一座遊廓在旁他從小就聽過太多太多女人的故事, 不論是溫情的還是醜惡的,他都打心眼的覺得身邊的女人越少越好。就像他的小時候,本丸裡隻有母親一人時多麼幸福安寧啊。
可是父親卻偏偏應下了那樣一個要求,放進來一個那個地方的女人。
“我不同意!”聽到這個消息時,他激烈地反對,“不管您說幾次,我都不會同意的!”
“梅露姑娘對瓏月城有恩,我不能放她在那種地方不管。”父親的聲音沉靜,耐心地向他解釋。
但他卻一點都不想聽,直覺告訴他病逝的母親地位正在遭受威脅,所以他大聲吵鬨:“您以前跟我說過的!身邊的女人隻有母親大人一個,就算是為了我以後也不會再找的,您現在這樣算什麼!”
“裕太!”他的胡攪蠻纏讓對方沉了麵孔,看到父親真的有動怒的跡象,他下意識地瑟縮了肩頭,卻倔強著不肯低頭,隻是紅著眼眶看著父親,果然對方便柔和了神情,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我沒有忘記這個保證,也希望你多相信我一些。我發誓,絕對不會娶梅露姑娘,隻是想給她一個庇護所而已。那也是個可憐的女孩子,隻比你大一兩歲,你真的忍心讓幫了我們這麼一個大忙的弱女子一直呆在那種地方嗎?”
父親的溫聲讓他也放軟了緊繃的肩頭,沉默半晌後咬著唇鄭重地看向對方:“您最好說到做到!”
然後,那個女人就進來了。
他冷眼看著,也防備著。
看她安分守己,看她兢兢業業,看她在他一不留神竟然那麼輕易地就收攏了大批的人心,那些在本丸裡服侍了那麼多年的老人對她心悅誠服讚不絕口不提,連之前和他一樣看她不順眼的武士家臣們也漸漸改變態度,少年終於有些慌了。
這才多久,連那麼討厭她的杉山泰輝都對她和顏悅色起來!
可惡,果然就跟外麵的人說的一樣,遊廓裡的花魁都是誌怪裡活生生的山鬼,太會迷惑人心了!連杉山都被拉攏的話,那麼遲早……
“裕太殿下,您果然在這裡。”柔婉悅耳的女聲從門口響起,少年一驚,本能抬頭時就見到一名美貌得過分的少女立於門外向他含笑行禮,“到用午膳的時間了,主人讓您過去天守閣一同用飯。”
川上裕太這才驚覺自己竟呆坐了這麼久,下意識地起身就走,看到門口的少女輕淺柔順的笑容時,心頭就是一陣煩悶。
一股惡意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
“喂,梅露是吧?”走到門口之際,他突然停下步子,對著旁邊側讓開道的女官開口,“你是不是覺得瓏月城裡椿花很多,什麼品種都有?”
在少女露出疑惑之色時,他惡劣一笑:“你一定不知道吧?那是母親大人最喜歡的花。”
椿花象征著武士的靈魂,盛開時豔美,凋零時壯烈,哪怕是死時也是乾脆利落。不隻是母親喜歡,父親也很喜愛。本丸裡椿花爛漫,一株小小的梅花也配攀比?
川上裕太說完就直接走了,連看都不看身後人一眼,步伐走得有多高傲,內心隻覺得出了一口惡氣。
所以他沒看到身後的女官在愕然過後又露出的溫和笑意,更沒想到因為逞一時之快現世報來得這麼快。
“動作不對!出刀的速度慢了!”
一株盛開的櫻花樹下,揮刀的少年正汗流浹背地練習著劍技,不遠處站著一名麵無表情的劍客,懷中抱著一把太刀,不時出口嗬斥,更正少年的動作。
而被指導中的少年咬著牙,一聲不吭調整動作繼續練習,哪怕他身上的汗已經將上身僅有的白短褂直接打濕了。
“這種程度就是瓏月城的少城主的極限嗎?真是粗陋到極點的劍術,難怪主公非要我來給你指點。”
又被嘲諷了,川上裕太緊緊抿著唇,繼續不發一言用力揮刀,刀刃呼呼劃破空氣的聲音清晰可聞,雖然沒開口卻能從揮刀聲裡聽出一股惡狠狠來。
這個岩崎真司就是故意折騰報複他來的吧?本丸裡敢直接不給那個女人好臉色的家夥基本上都被這家夥收拾了一遍,什麼劍聖弟子,根本就是個以強欺弱的小心眼!
少年心裡一邊恨恨地想,動作上卻是一點都不敢怠慢。隻要想起這個男人點頭同意指導他劍術時父親臉上的喜悅笑容,還有自己也非常清楚這機會有多難得,眼下再有氣他也得忍著。
“裕太殿下,岩崎大人。”
就在這時,有溫柔的女聲從不遠處傳了過來,很輕易地就打斷了這場刻苦的指導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