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家夫妻一前一後, 第一步問的都是趙玦的家庭情況。
趙玦家裡什麼情況?瀟瀟幾乎都不知道,隻知道他爸爸在機關, 非常忙, 他媽媽什麼工作她就完全不清楚了, 應該也是類似的吧。
聽她這麼一說,童母有些無語。
“你心怎麼這麼大呢?隻談戀愛不打算結婚?”
“結啊, 但是他這麼優秀肯定沒問題的嘛, 家裡什麼情況沒說起來我也沒特意問。”
童母哼了一聲:“不問清楚, 你就不怕未來婆婆甩一張支票過來?”
瀟瀟哈哈笑著:“這麼厲害他哪裡會來一中讀書啊, 就算真的是這樣,我有您和爸爸呢,這支票要是甩過來,後麵的零得有多少個我才會動搖?”
童母也笑了,心想, 就算瀟瀟不喜歡繼承公司,自己作為母親,能護著她有一份好姻緣也知足了。如果瀟瀟還在陳家, 趙玦的媽媽勢力一點,真的可能發生棒打鴛鴦的事。
母女兩人都覺得趙玦家條件不錯, 但最多也就和他們差不多。卻不知, 她們身後,童父已經聽呆了。
他問趙玦家裡人情況,趙玦說自己是獨生子,父親那邊有個兄弟, 母親也有個弟弟。
童父又問:“家裡是做什麼行業的?”
趙玦說父親在機關,還說您可能認識,然後他說了個名字。
童父呆住,以為是重名,確認了一遍,傻了。認識,當然認識,一把手啊!
“家中有教訓,走出家門不能提父親,而且也的確會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我從來沒說過,瀟瀟可能也模模糊糊的不太清楚。”
“那你家裡——”童父擔心了,這麼一對比,自己家好像也不是那麼突出了,尤其瀟瀟,剛認回來的孩子,就怕有些人家挑剔。
“瀟瀟就算還在陳家,我也會娶她。她足夠好,我家裡人都喜歡這樣的姑娘。沒有身世這件事,我也會牽著她一起上大學一起考研,一起參加工作。”趙玦不假思索地說,“反倒是現在,”他看了看童父,“我爸可能有一些顧慮。”
童父不說話了,表情複雜。
過了一會兒,童父問:“瀟瀟想去公司的事情你知道嗎?”他心想,女兒對趙玦的信任依賴估計比對他們父母的更強,趙玦肯定是知道的。
果然,趙玦點頭。
但是他突然說起了高中的事情。
“瀟瀟以前在她們家附近的初中讀書。那個中學我沒聽說過,但是我查了一下,學校生源混雜,升學率非常低,中考200多人,能上普通高中的不超過60人,能考上省重點的,不足10人。”
童父默默聽著。
“一中每年都會對生源進行跟蹤分析。瀟瀟的中學,輸送到一中的學生有兩個非常明顯的極端,優秀的名列前茅,差的直接掉到車尾。但是他們中考進來時,排名都不差。而且有個共同特性,非常努力。”
“瀟瀟的確很努力。”童父說,他聽陳家夫妻說過,連周末都窩在房間裡看書,高中三年沒有放假的時候。
“是的,很努力,但是卻得不到結果。”趙玦提著購物袋,看著前麵挽著童母的手說說笑笑的瀟瀟,“一所學校的教學質量決定了一個優秀學生的天花板,哪怕有一天,天花板被抽掉了,有的人已經習慣再不會突破。剛進高中,瀟瀟就是這樣。成績吊車尾,清晨早起晚上看書,勤勤懇懇認認真真卻比不上人家經常抄作業的。”
“過去的學習方式跟不上高中的節奏,整個人陷進了死循環。高一結束期末成績發下來,她晚自習一個人跑到操場哭,愣愣地坐在地上不知坐了多久。”
童父聽得眼睛發熱,仿佛看到了那個無助的女兒。
“但是一年的付出沒有回報並不曾擊垮她,她開始反思自己的學習方式,寒假回來,她就突破了那個隱形的天花板。”
童父臉上露出欣慰的表情,趙玦見了,潑去一盆冷水。
“然而高一一年的知識不是那麼輕易能補上的,高二的進度也不會為了她一個人停下。”
“她開始夜以繼日地消化新舊知識。問同桌,問我,問老師……怕自己太笨惹人厭煩,一個問題分三個人問,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己徹底懂了。除了老師,我們都是自己要學習的學生,她臉皮薄覺得不好意思總是麻煩我們,就時不時請我們吃零食喝飲料。”
童父點點頭,覺得瀟瀟很聰明很懂道理。
趙玦卻又紮過去一刀:“但是她一個月生活費隻有500,學校食堂一天三餐至少15塊,全素。而我們封閉寄宿,半個月才回一次家。除了一日三餐冬天還有浴室洗澡、充熱水的費用。我最初不知道這些請客的錢都是她一點一滴省下來的,知道後卻不能拒絕,怕她敏感知道我發現了她的拮據,更怕她從此不好意思再來問問題。”
趙玦長長吐出一口氣,仿佛吐出了他當時發現情況後依舊假作不知的壓抑和心疼。
童父卻心頭堵得慌,堵得透不過氣來。在他給童謠一千多生活費,還送吃送喝司機接送,時不時塞錢怕她不夠用的時候,瀟瀟卻把500塊錢掰著花……
“一開始我以為陳家窮,後來我發現不全是,直到生活好了有一次說起,她才說,原來她不請客的時候,省下的錢能攢起來省掉一個月生活費。她覺得父母不容易,所以主動為父母減輕負擔。但是,和周圍經濟寬裕、多才多藝、成績優秀的同學一相處,她不由自主地自卑,覺得自己很淺薄。”
“她一直覺得自己高考能有這個成績是我幫了她很多,但實際並不是。這是她自己努力得來的。我的角色,老師、其他成績優秀的同學……很多人都能替代,但是一個人拚命努力,並堅持了三年,隻有她自己能做到。”
童父眼睛通紅。
前麵兩人的步伐慢了下來,但是小聲說話、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兩人並沒有發現。
趙玦看著童父說:“所以,不管她多麼開朗,對自己的身世和現狀看得多樂觀,我都做不到客觀看待。我坦言,我的心偏在瀟瀟身上,十分排斥陳謠,討厭同樣是無知嬰兒她卻偏偏是那個幸運兒,她如今不識愁滋味、優秀突出的模樣讓我刺眼。瀟瀟不難過,我很難過。那些日子,如果她有個良好的家庭,一定不會過得那麼辛苦。十八年幾乎可以給一個人定型,如果瀟瀟不努力不好學,她可能正在某個職高,畢業後找一份兩三千的工作,甚至和初中部分人一樣,抽煙喝酒打架玩遊戲……窮人的孩子不一定早當家,放羊娃的孩子隻想放羊。”
童父想說什麼,卻發現什麼都說不出來。他停下腳步,靠在欄杆邊捂住了眼睛。
“告訴你們這些,隻是因為我旁觀了一年多心疼瀟瀟。如果她走學術的路,以後和家裡的牽扯會越來越少,我會照顧她不讓她受這些事困擾。如今,您希望她繼承公司,那麼,我希望無論於公於私,和陳謠必須切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