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六年五月,永安候大敗南戎。
至此,困擾了大揚二十多年的南戎之亂徹底平定。
建昭帝大喜,於太極殿設宴款待班師回朝的征南大軍。
宴會之上,建昭帝厚賞了一眾有功將士。
在建昭帝問及征南大軍北軍先鋒、新任定遠將軍傅德本為什麼敢在戰場上身先士卒,並且在彈儘糧絕的情況下,還敢率領部下千裡奔襲南戎王城,迫使南戎回兵王城,解除了征南大軍主力被南戎大軍圍困之危,並為最終擊敗南戎奠定了深厚的基礎的時候,原本單膝跪地的傅德本直接就把另一條腿也放了下去……
“傅將軍當時是這麼說的……”
京城外城的一處茶樓裡,一名說書人高坐在台上,唾沫噴的到處都是:“他說,臣死罪,請皇上恕罪。”
不等下方的茶客反應過來,那名說書人就率先說道:“和你們一樣,皇上當場也愣住了。”
“畢竟在這場大戰裡,傅將軍明明是為朝廷,為大揚立下了汗馬功勞啊,他怎麼可能會有罪呢?”
那名說書人也不賣關子:“卻原來五年前,睿王殿下大婚之時,傅將軍也是前去祝賀的賓客之一。”
“宴會之上,那叫一個熱鬨,絲竹聲響,輕歌曼舞,觥籌交錯……傅將軍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這酒喝多了,免不了就要出恭不是?”
“哪知道傅將軍去尋找恭房的時候,一不小心迷了路,竟闖進了睿王的後院之中。”
“當時正好有一美人身披輕紗,憑窗而坐,他一時之間被鬼迷了心竅,就對那美人起了調戲之心。”
“好在後來,那美人的丫鬟及時趕到,把他給趕走了。”
“後來,那美人的丫鬟第一時間將這件事情告知了睿王。”
“卻原來那美人就是睿王的側妃武氏。”
“沒想到知道這件事情之後,睿王卻並沒有聲張,隻說——昔日楚莊王宴請群臣,一位官員喝多了之後,趁著一陣疾風將宴席上的蠟燭全都吹滅了的時候,就想輕薄前來陪宴的楚莊王的愛妾許姬。
許姬不從,撕斷衣袖才得以掙脫,並且在拉扯中扯下那人帽子上的纓帶。
回到楚莊王身邊之後,她就讓楚莊王點亮蠟燭後查看眾人的帽纓,以便找出剛才非禮她的人。
結果楚莊王卻說酒後失態乃人之常情,怎麼能為了區區一介婦人的貞潔而使臣子受辱呢?
於是楚莊王反而命令群臣都把帽纓取下,然後才點燃蠟燭,繼續飲酒,直至所有人都儘興了才散宴。
我德行淺薄,甚至比不上楚莊王分毫,但是我願意效仿先賢,效仿父皇,厚待為大揚江山宵衣旰食,拋頭顱灑熱血的文武官員。”
說書人:“說到這裡,傅將軍隨後就哽咽著說道,其實當日冒犯了睿王側妃武氏的人,就是末將。
睿王願意效仿楚莊王,以國士待我,我自然也應當效仿當日那名冒犯了許姬的熊負將軍一樣,以國士報答睿王,報答皇上,報答朝廷。”
“皇上聞言大悅,感慨於他一顆赤子仁心,當場破格晉封他為定遠伯。”
聽到這裡,在場的茶客無不是大聲叫好。
“皇上聖明。”
“睿王千歲。”
……
說書人當即就又說道:“對了,眼下定遠伯已在府中備下了流水席,言說無論何人,都不許攜帶禮物,隻要到了他府中,就能討到一杯喜酒喝。”
“不如我們現在就去定遠伯府中,為定遠伯慶賀這一天大的喜事。”
“好。”
眾人紛紛說道。
說著,茶樓裡的客人就在說書人的帶領下,朝著不遠處的傅府蜂擁而去了。
聽見這話,坐在角落裡的幾名書生中的稍胖的一個當即說道:“睿王如此禮賢下士,似乎的確是一位明主。”
“我決定了,明日就去睿王府投卷。”
“你們覺得呢?”
建昭帝膝下如今共有五名成年皇子,其中睿王行三,也是眼下除了太子之外,最熱門的未來皇帝人選。
——他們可不都是前來參加今科會試的舉子。
所謂投卷,是因為大揚科舉和前朝略有不同,除了正常參加科舉考試之外,還允許士子自薦,隻要能拿到朝中任一一名三品及以上官員的薦書,即便會試落第,也能參加吏部舉行的大挑,成為官員。
所以為了拿到薦書,很多舉子會把自己以往的優秀文章彙成長卷,投獻給達官顯貴。
其他三名書生當即說道:“我明日也去。”
但卻有兩人一聲不吭。
他們當即看向了那兩人:“文舉兄?銳澤兄?”
姚文舉歎了一口氣,看在他們是同鄉,而且進京的一路上,他們沒少幫襯他的份上,他還是出聲提點道:“幾位兄台,你們真覺得睿王此舉是有楚莊王之風嗎?”
他們當即就愣住了:“文舉兄這話是什麼意思?”
姚文舉:“楚莊王時,雖然已有男尊女卑之說,但是對女子的拘束也還不算大,寡婦可以再嫁,立女戶也很容易。”
“所以當時許姬就算是被熊負冒犯了,也依舊是莊王的愛妾,其他人也不會說什麼。”
“但是到了現在,寡婦彆說是再嫁了,一年多出幾次門都會惹來不少風言風語。”
“我家所在的那個縣,今年已經浸了三名女子了,其中一個隻不過是婚前和未婚夫交往有些過密罷了。”
不等姚文舉把話說完,就有人反應了過來,他們已經顧不上去深究姚文舉這些為女子說話的荒謬之言了,他們隻是想到了一點:“那睿王側妃武氏還能活嗎?”
不,應該說她原本是能活的。
隻要睿王和傅將軍一直對這件事情守口如瓶就行了。
可是傅德本卻當著皇上和文武百官的麵,將這件事情說了出來。
而現在,這件事情更是被這些市井之人宣揚地人儘皆知——
所以睿王側妃武氏隻怕難逃一死了。
他們都能看出來的事情,號稱睿智無雙的睿王會看不出來嗎?
可是他卻選擇了放任這些流言流傳出去——
還有傅德本。
想到如今大街小巷都在傳播他們的事跡的事,而他們這些舉子,在聽到這件事情之後,第一想法就是睿王是普天之下少有的賢明之王,進而升起了想要投效於他的想法,所以睿王和傅德本是為了什麼已然不言而喻了。
眾人隻覺得心裡一陣發寒。
要知道側妃武氏原本可是睿王正兒八經的合過八字的未婚妻啊,雖然後來因為武王兵敗,他不得不貶妻為妾,但是好歹也有過那麼一段少時的情誼在。
他對自己同床共枕的女子尚且如此殘忍,那他怎麼可能會用真心去對待投靠他的臣子呢?
想到這裡,之前還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睿王府投卷的書生慢慢地坐了下去。
看到這一幕,姚文舉滿意地點了點頭。
讓他認為睿王和傅德本不是什麼良善之主的原因其實還有很多,隻是那些,就不適合告訴他們了。
所以能隻憑這一點就說服了他們,他已經很滿意了。
哪知道就在這個時候,之前一直沒有出聲的敖銳澤反而站了起來。
姚文舉等人隻以為他突然站起來是為了出恭,所以他們當即讓開了身體。
哪知道敖銳澤直接就朝著大門走去了。
他們當即出聲問道:“銳澤兄,恭房在後麵。”
敖銳澤卻說:“我不去恭房,我準備去一趟傅府。”
“什麼?”
他們的眉頭當即就皺了起來。
因為想想也知道,敖銳澤這個時候去傅府,除了是去給那位所謂的定遠伯賀喜,還能是為了什麼?
所以他們當即說道:“銳澤,你是沒有聽明白文舉兄說的話嗎?”
哪知道敖銳澤卻說道:“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