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晗說得斬釘截鐵,言之鑿鑿,頓時生出一種不可捉摸之感,讓人不敢冒進。淩顯鴻見狀也不再說了,天宮隻規定了每家出戰的下限,卻沒有規定上限。既然洛晗自己願意,加一個人也無妨。
淩顯鴻人品不怎麼樣,辦事還算公道。他從袖子裡拿出另一件白玉戒指,遞到洛晗身前:“天宮不會虧待義士,每位出戰的人都會得到一份津貼,這裡麵傷藥、陣盤、靈石、符籙俱有,除了法器,不必另外添置。既然洛姑娘也去,這份戰資請收好。”
洛晗肯定二話不說拿下了。宿飲月看看洛晗又看看淩重煜,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咬牙說:“家主,我也願意。”
淩顯鴻聽到著實吃驚了,宿飲月怕臟怕累,她竟然也要去?宿儀芳皺眉,立即斥道:“飲月,不得搗亂。”
“我沒有搗亂。”宿飲月咬著唇,說,“我已經想好了,我想去給表哥幫忙。萬一表哥顧及不到,我可以給他搭把手。”
宿儀芳鐵青著臉,厲聲嗬斥宿飲月胡鬨。這是宿家的家務事,淩顯鴻沒有關心,而是又看向下首,說道:“剛才給你們的是天宮的物資,除了天宮,鐘山也為你們準備了東西,之後執事堂會派人送來。等你們回來後,門派另有重賞。”
這是顯然的,若是能活著回來,得到的獎勵可遠不止於鐘山。經此一役,他們將在天帝跟前掛了名,官方明麵上的獎賞隻是添頭,真正重要的是那些隱性的好處。
風險往往與機遇共存,這次去西洱彌海,既是危險,也是機緣。
淩清宵和淩重煜聽到後都沒有接話,淩重煜眼中光芒閃閃,而淩清宵,則是微微避開了眼。
淩顯鴻對兩個兒子的表現還算滿意,兄弟相爭是繞不過去的話題,好在無論他們心裡怎麼想,至少麵上沉得住氣。
淩顯鴻再次拿出兩個儲物袋,手掌一揮飛到淩清宵和淩重煜麵前:“剛才我給你們的是官方的,現在這兩樣,是我這個父親為你們準備的護身之物。符籙、符寶這些天宮和門派發放的儲物袋中已經足夠,我就沒有再在裡麵放攻擊符籙,而是放了幾瓶靈藥、幾件防禦護甲和一萬中品靈石。除此之外,還有一塊拍賣會的令牌。三日後天照城會有拍賣會,你們若是有什麼想添置的,可以去拍賣會看看。”
淩顯鴻說的很輕飄,但是在座之人都明白淩顯鴻這話存了自謙的成分。幾瓶靈藥、幾件防禦護甲,根本不是淩顯鴻說的那樣無足輕重,反而價逾千金。更不必說裡麵的拍賣會令牌,這可是花錢都買不到的東西。
淩清宵把東西收下,點頭道謝。
淩顯鴻說完,看向洛晗,也給洛晗添了份禮物。:“洛姑娘年紀輕輕就如此勇敢,乃我天界之福。收服猰貐那天時間倉促,沒來得及給洛姑娘準備謝禮,正好今日兩份一起補上。小小薄禮,比不上洛姑娘身上之物,唯聊表心意罷了。”
洛晗沒料到自己也有。淩顯鴻剛才給的都是官方的,天宮準備的東西都是一式多份,反正是公賬出錢,多一份少一份淩顯鴻才不在意。但是淩顯鴻剛剛給的,是他作為父親,私人補貼給兩個兒子的。
洛晗和淩家無親無故,淩顯鴻本來是沒有義務為她準備護身之物的。但是在場三個人都要出發,若是隻給淩清宵和淩重煜,而把洛晗落下,道理上沒問題,情麵上卻不好看。
淩顯鴻堂堂家主,怎麼會在意這一丁點的小錢。他手一揮,就給洛晗臨時添了份隨禮。
洛晗有點驚訝,但還是乾脆收下了。這點東西對淩顯鴻不算什麼,若是洛晗推辭,反倒顯得她不給淩顯鴻顏麵。既如此,洛晗也不矯情了,站起來道謝:“不敢當,多謝淩家家主。”
洛晗知道淩顯鴻給自己的和給兩個兒子的必然不在一個價位上,但是無論如何,這都是禮儀。她沒有打開看裡麵有什麼,道謝後,就大大方方收到自己的葉子吊墜中。
畢竟有一說一,她還是挺缺現金的。菩提樹給她的東西太貴重了,沒法變現,而以洛晗如今的修煉水平,掙錢更無從談起。越是基礎的靈石、符籙、丹藥,其實洛晗越缺。
洛晗舉止大方,神情坦蕩,又讓淩顯鴻高看一眼。觀這個女子的言談舉止,像是大家族富養出來的,可是若她出身名門,又為何對仙界一無所知,甚至全然陌生?
這實在是一樁很矛盾的事情。淩顯鴻對洛晗的身份閃過許多種猜測,最後,他將心緒變化一一壓下,緩緩頷首道:“此去凶險,你們務必時刻警惕,不可掉以輕心。再有五天,天宮的飛舟會來鐘山接人,屆時準時出發。這五天你們不必做門派中的課程了,隻需專心備戰。趁飛舟還沒來,多補充物資,有什麼缺的,立刻和長老們說。”
三人應下。淩顯鴻似乎有些感慨,微微歎了口氣,道:“戰功雖重要,但終究性命才是第一的。你們都要注意安全,務必平安歸來。”
無論淩顯鴻平時怎麼樣,這一刻,他是真心希望兩個兒子都平安無事。就算真要發展到兄弟相爭那一步,也該死在兄弟手上,而絕非魔族。
白靈鸞最開始極為不願意讓兒子離開,然而大事上沒有她說話的份,白靈鸞讓淩重煜養病的提議沒有任何人搭理。屢次提議無效,白靈鸞彆提有多揪心,但是現在,她聽著這一樣樣東西,竟然再說不出話來。
白靈鸞心中深深歎氣,她知道是她太怯懦了,高風險高回報,不說回來後的無價獎勵,僅憑現在天宮、鐘山和淩顯鴻給出來的東西,總價就非常可觀了。白靈鸞是鳥族,生性軟弱膽小,而她的兒子卻是蒼龍,注定乘風直上、翱翔四海,她怎麼能因為自己的膽怯,而絆住兒子前進的腳步呢?
白靈鸞動了動唇,最終沒有再說出勸淩重煜不要走的話。
兩份補貼加起來,價值委實不俗,就連宿儀芳這種見慣好東西的人都覺得豐厚。而一會,還會有鐘山官方的那一份送過來。
宿儀芳突然生出一種難言的感慨,原來眨眼間,孩子們都長大了。宿飲月已到了少女懷春的年紀,淩重煜不再是需要被宿儀芳護在懷中的病弱孩子,就連那個冷漠執拗的庶出少年,也長成風姿清冽的模樣。
宿儀芳和白靈鸞不同,白靈鸞本體是鳥,可是宿儀芳卻是應龍,雖然成婚多年,修為早已停滯,但是體內依然流淌著龍族的血。
宿儀芳十分看不上白靈鸞那種逃兵行為,她的兒子就該在戰場上證明自己,能回來的便是英雄,回不來也隻能說明技不如人。然而理智再明白,情感上終究擔心兒子,宿儀芳也從積蓄中拿出一部分,一式兩份分給兩個兒子。有淩顯鴻在前,宿儀芳為了顏麵好看,也給了洛晗一份。
“你們為天界出戰,這是英雄所為。這些是我這個母親的心意,裡麵的東西都是一樣的。”宿儀芳說完,頓了頓,輕飄飄補了一句,“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是一樣愛你們。勿要被其他人挑唆,使得母子之間離了心。”
這個其他人是誰不言而喻,白靈鸞又紅了眼,泫然欲泣。
洛晗眉毛一挑,體內的杠精之魂又開始燃燒。可能是淩清宵臉更好看的緣故,洛晗想問題時總是忍不住站在淩清宵的立場上。她稍稍帶入淩清宵的角度一想,覺得這事有點毒。
按宿儀芳的說法,淩重煜和淩清宵地位平等,物質等分,那就是說淩清宵身為嫡子卻被調換走,這些年受了這麼多虧待,結果不光本來屬於自己的資產要一分為二,連母親的愛也要分一半?
母愛暫且不提,光說資產這一項。宿儀芳不光是淩清宵的生母,同時還是臨山應龍族的嫡女,代表臨山聯姻。當年宿儀芳嫁過來時,除了自己的嫁妝,還帶來了很多臨山資源。按照仙界的傳統,女方帶來的嫁妝,和夫家是沒有任何關係的。但是現在,宿儀芳的嫁妝,還有她背後代表的鐘臨聯盟的資產,要平分給淩清宵和淩重煜?
洛晗有點想杠,但是宿儀芳順便給了她一份禮物,她又不太好意思說話。就在糾結中,淩顯鴻見正事說完,就開口說擺膳。
洛晗隻能暫且按住。她頂著幕籬,非常艱難地吃了一頓午飯。一頓飯後,她內心的想法更堅定了。
她一定要早日強大起來,早日擺脫幕籬,帶著幕籬吃飯簡直是非人折磨。
飯後,淩顯鴻辦完了正事,無心再留下來演家庭和睦的戲碼,率先離開。天宮發來了召令,淩顯鴻需要辦的事還有很多,出行人員、物資準備、飛舟接洽,都是大事。
這次行動非同小可,雖然名義上是自願請戰,但是名單其實是內定的。名單如何敲定,還需要淩顯鴻和長老們再行商量。
畢竟鐘山培養精英弟子並不容易,如果可以優化配置,減少傷亡,為什麼非要送死?
淩顯鴻走了,白靈鸞可不敢單獨留在宿儀芳這裡。她也緊接著告辭,臨走時,她若有若無地朝淩重煜看了一眼,沒多久,淩重煜也告辭了。
淩重煜走後,宿飲月坐立不安,也很快找由頭跑了。轉眼間,屋裡就隻剩宿儀芳、淩清宵、洛晗三人。
洛晗突然對淩清宵說:“剛才吃飯的時候,我不小心把幕籬弄臟了。你能去我的院子,幫我拿一頂新的來嗎?”
在仙界,一頂幕籬法器,被弄臟?
淩清宵靜靜望著洛晗,洛晗仗著自己臉被遮住,愣是臉不紅氣不喘地和他對視。最終,淩清宵如她所願站起身,說:“好,我去去就回。不要亂跑。”
洛晗點頭,近乎是等不及目送他出門。等淩清宵走後,宿儀芳呷了口茶,問:“你特意留下來,想說什麼?”
洛晗沒回應。她撥弄了下手邊的茶盞,忽然問:“夫人,說句逾越的話,大公子剛才出門後朝哪個方向走了,你應該看到了吧?”
宿儀芳的臉色一下子變差。她當然看到了,她心裡也很不痛快。但是宿儀芳沒有想到,洛晗竟然敢直接說出來。
“夫人,抱歉,我並不想挑釁你。”洛晗對著宿儀芳驟然沉下來的臉色,依然穩穩坐著,姿態嫻雅,“可是有些話,總要有人挑開。你和兩位公子母子情深,和家主也因為兩族利益,無法撕破臉麵,故而遲遲不能開誠布公。既如此,那就由我來做這個惡人吧。”
“我不想討論生恩養恩那個更重要。我隻問你,你對彆人兒子掏心掏肺好,真的比得過人家親生母子,血脈相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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