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2 / 2)

淩清宵心裡突然閃過一股寒意。

洛晗不知道騶虞的風俗,可是淩清宵是知道的。騶虞族的生活形態還保留著遠古部落時期的習俗,他們沒有一對一的婚姻製度,女子生兒育女,孩子跟隨母親居住,男子想要獲得□□權,就要用豐厚的財物、獵物換取女子芳心。

而擁有年輕英俊的身體、強壯有力的肌肉,顯然是實力的先決條件之一。現在時間變幻,騶虞族的婚姻不再像遠古時代那樣原始,可是一些習慣,還是存留下來了。

比如,在心儀的女子麵前展示力量和肌肉,就是求偶的表現之一。

淩清宵停在拐角後,靜靜看著這一幕。周圍的弟子正在和同門說話,忽然覺得身邊很冷,他無意回頭,驚訝地發現牆壁上結冰了。

冰淩不再是平整漂亮的六邊形形態,而是猙獰突兀,布滿了尖銳的刺,

“這是怎麼了?飛舟出故障了嗎?”

這個弟子咋咋呼呼,一下子驚動了好些人。拐角呼啦圍過來許多人,淩清宵站在轉角後,把牆壁、地麵上冰靈氣化解,無聲退後,換了個方向,從另一條路橫穿過來。

鄒季白看著自己手裡的乙號令牌,歡喜地恨不得親一口。洛晗看到他的表現,忍不住問:“你昨天到底什麼時候回去的?”

“寅時。”

洛晗算了下現在的時間,驚訝道:“那你基本沒怎麼睡?”

鄒季白露出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對。幸好我今天換了組,要不然再按昨天的節奏練一天……”

鄒季白僅是這樣說著就已經感到不適了。洛晗真實地憐愛他,搬出自己曾經的苦難史給他寬心:“你這還算好了。以前我前一天晚上才背了輕身訣,第二天就被他扔到浮石上練膽,還有一次都要吃飯了,他竟然抽查我經書背得熟不熟。他就是這樣,自己做什麼都能做好,所以覺得彆人也是如此,其實並沒有什麼惡意的。”

“他到底是怎麼長大的呀,他好像隻比我大十來歲,但是文、武、劍法、四藝一個不落,他難道都不睡覺的嗎?”鄒季白說出來整個人都不太好了,“不行,我現在不能聽到他的名字,我一聽到這三個字,耳朵裡就在回響陣法通報最高分的聲音。我昨天做夢都在聽這些,幸好,今天不會再聽到了……”

“不會再聽到什麼?”

鄒季白眉飛色舞的表情一頓,臉上的肌肉都凝固住了。淩清宵從後麵慢慢走近,看起來平靜從容,和往常彆無二致:“你們在說什麼?”

洛晗和鄒季白瞬間安靜下來。洛晗怎麼敢告訴淩清宵他們剛才正在控訴他,她笑了笑,打了個哈哈趕緊把話題岔開:“沒什麼。對了,剛才天羽星君叫你有什麼事?”

淩清宵靜靜看著洛晗,洛晗轉移話題太明顯了,看她神情,仿佛完全不想讓他知道剛才的談話內容。淩清宵斂了下眸子,最終什麼都沒問,而是順著洛晗的意轉移話題:“說了一些陣法的事。”

洛晗了悟,覺得自己明白了。好學生麼,總是會被老師特殊關注的,洛晗很有學渣的自覺,點到為止,沒有繼續打聽。

淩清宵不是個多話的人,鄒季白看到淩清宵就覺得窒息,還沒法做到坦然地和淩清宵說話。以致於洛晗一停下,他們之間竟然陷入詭異的沉默。

洛晗忽然覺得氣氛有點尷尬,這在以前是從來沒有的事情,今日竟然冷場了?好在很快訓練室的門開了,洛晗悄悄鬆了口氣,故作輕鬆地和淩清宵告彆:“好啦,我自己進去就可以了,你不必再送。你去訓練自己的吧,今日你不必顧忌,想練多久就可以練多久了。”

淩清宵看著站在同一邊的洛晗、鄒季白,再看看洛晗臉上明顯的輕鬆之色,心裡越來越冷。

仿佛墜在冰湖中,絕望地、徒勞無用地往下沉。

他剛剛還在告訴自己,洛晗可能隻是和鄒季白普通說話,他看到的那一幕,大概有什麼誤會。但是現在,一切跡象都在告訴淩清宵,他在自欺欺人。

仿佛是曾經的一幕幕重演,淩清宵眼睜睜看著他最恐懼的事情,再一次發生在洛晗身上。

父親偏愛淩重煜,兩個母親偏愛淩重煜,就連雲夢菡,明明她最先認識淩清宵,可是最後,雲夢菡也如其他人一樣,更喜歡淩重煜。

這仿佛是一個魔咒,兩個孩子站在一起,無論淩清宵做得多麼完美,無論淩清宵付出多少努力,最終,所有人都會被淩重煜吸引走。

他童年的時候接受自己不受父母喜歡,少年的時候接受自己不受同門喜歡,後來漫長的修煉生涯,他一遍遍看著自己身邊的人被淩重煜吸引走,強迫自己接受一個事實。

他生來,不討人喜歡。

所以,後來淩清宵不會再去認識新的朋友,也不再嘗試和其他人建立聯係。隻要不曾擁有,就不會失去。他甚至想,既然父母朋友沒人需要他,那他至少成為一個對公眾有意義的人。他把一切都做到最好,他讓自己成為一個完人,成為鐘山無可指摘的第一。

不存在於世人心裡,那就存在於廟堂。就算日後鐘山為了門麵,也不會置他於不顧。

可是雷劫那天淩清宵知道了,他依然是個死人。他沒有活在任何一個地方。

他重傷墜入絕靈深淵,親眼看到眾人圍在斷崖邊,卻無一人嘗試救他。

這成了淩清宵揮之不去的魔魘。當日在絕靈深淵之下,他幾次險些走火入魔。甚至淩清宵覺得,他其實已經入魔了。

他存在於世的意義被徹底否決,淩清宵不明白,他為什麼還要活著。

唯一支撐著他,讓他沒有化魔的支點,就是洛晗。洛晗很突兀地掉下來,沒有靈力也沒有自保之力,對仙界一無所知。淩清宵護著她一起離開深淵,一起進碧雲秘境,又一起回鐘山,赴洱海。共同相處的時間太長了,以致於淩清宵都已經習慣。仿佛,他身邊本來就有這個人。

但是現在,他再一次親眼看著曾經的噩夢重演。他和洛晗相識近九個月,而鄒季白,不過四天而已。但是現在,洛晗明顯更偏向鄒季白,和鄒季白相處也更自在。

原來過去了那麼久,原來他付出了這麼多,其實什麼都沒有改變。他依然是那個弱小、孤僻、毫無還手之力的庶出幼童。所有人都喜歡淩重煜,所有美好的東西,都不屬於他。

洛晗說完之後,莫名覺得有點冷。不是冷場或者心理上的冷,就是實實在在,胳膊上爆起雞皮疙瘩的那種冷。

洛晗不由抱了抱手臂,低聲提醒:“淩清宵?”

淩清宵眼睫動了一下,慢慢看向洛晗。他的眼神平靜極了,無喜無悲,無**也無渴求,可是洛晗瞬間被看得後背戰栗。

她剛被召喚回來,在仙魔大戰現場,看到幾千年後已成天帝的淩清宵時,他就是這種眼神。

洛晗頭皮都炸了。什麼情況,她隻是十來分鐘沒看住淩清宵,他怎麼就成這樣了?

難道這十分鐘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劇情嗎?

洛晗內心後悔極了,她發誓以後絕不偷懶,無論淩清宵去乾什麼她都跟著。洛晗一再放低聲音,生怕自己嗓音稍微大點,就把大魔王刺激黑化了:“你怎麼了?”

“沒事。”淩清宵平靜地搖了搖頭,給洛晗示意自己手裡的令牌,“我也在這裡。乙號。”

洛晗瞧這上麵古樸莊重的“乙”字,沉默了一下。鄒季白本來都走過去了,耳朵一尖聽到淩清宵的聲音,仿佛晴天一道雷劈到他腦袋上:“你說什麼?你也在乙組?洛晗你不是說……”

鄒季白和洛晗對視了一眼,相互都明白了。淩清宵剛剛去了天羽星君那裡,他若是提出換令牌,天羽星君肯定當場就同意了。

鄒季白全然呆滯,突然他猛地反應過來,他本來抽到的是甲字令牌。

他特意和人換成了乙。

洛晗默默咬牙,她就說她給鄒季白加的好運光環怎麼會失效,原來那是真的!鄒季白簡直是個運氣黑洞,天道都拉不動他。

洛晗深吸一口氣,道:“我信了,你的運氣是真的不太好。既然我們這麼有緣,又在一個組裡,那這就進去吧。”

淩清宵依然平靜淡然,神色上看不出來一點變化。洛晗和淩清宵率先走入訓練室,鄒季白呆愣良久,綴在後麵像個遊魂一樣飄進來。

訓練室裡的人回頭,看到淩清宵進來,神情都微微一滯。尤其是昨天分到甲號訓練場的人,看到淩清宵,表情明顯不對了。

他怎麼在這裡?不是吧,他們剛剛才從隔壁陣法裡爬出來,這就又要被關進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洛晗:我把大魔王照看的很好,不會黑化的。

淩清宵:黑化值+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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