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一切,隻是一個開始。
那位名為李秋山的工坊主,在得到無數工人的崇拜和欽佩後,很快成為了襄陽各工坊主的座上賓客。
但同時,這些工坊主在拉攏他的同時,紛紛派出家中嫡係骨乾,去南邊的荊州和北邊的洛陽開始建立新的工坊,在他們看來,襄陽這個地方居然放任這些泥腿子鬨事,這樣的地方,實在是乾不下去。
同時,這也是一種示威,他們聯合起來,向崔曜表示,如果不對這些工人加以限製,他們會離開襄陽——要知道,無論是南朝的蕭衍,還是北朝的高肇,都沒有一刻放棄過拉攏他們。
對此,崔曜的反應是,愛留留,不留滾,襄陽的事情都是按律法來做,彆的事情,要挾不了他。
這些工坊主碰了一鼻子灰,但無論他們怎麼叫囂,也最多隻是去開個分坊,沒有一個真的要把基業賣掉,去彆的地方重新開始一說。
沒辦法,這雍州雖然不怎麼照顧他們,但卻已經是這世間前所未有清政廉潔之地了。
雖然也少不了一些中底層官吏吃拿卡要,可如崔曜、斛律明月這樣的大人物,卻並沒有對他們要求各種攤派苛捐,連給他們下單,也是錢貨兩清,從不拖欠,這樣的好地方,彆的地方根本想都不要想。
於是,這場加薪的運動,很快蔓延到織坊、玻璃坊等其它行業,但其它行業,卻沒有那麼好使了。
鐵匠畢竟需要一些技術含量,高爐也必須時常維護,但織機和燒玻璃、造船等行業卻沒有這麼多麻煩,你不織,我便關門幾日,反正生絲、河沙什麼的放那裡又不會壞,造船的木材更是要陳放才能使用。
但織工們卻不能堅持那麼久,他們雖然也有一些組織,但襄陽的織工數量太多,根本覆蓋不過來,而且內部分裂極為嚴重,所以,雖然各種反抗此起彼伏,卻也沒有先前那樣大的雨點和雷聲了。
不過,這些也隻是表像,在內裡,許多襄陽的工人都談起了鐵坊那一次成功的漲薪,偶爾有空閒,都會討論此事,他們在樹蔭下,在織機的機杼聲中,在與家人茶餘飯間,都會把自己代入那個位置,想著怎麼做才能做得更好。
那些平日裡苛刻又讓人敬畏的坊主們,居然能被他們這些泥腿子逼到認輸。
這樣的事情,他們以前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也不敢想的。
當然,也不是所有工人都認同這種事,在許多老實本分的人心裡,這些要求漲薪的工人們,是不知足的,是忘恩負義的,明明是老爺們給了他們工錢,給了他們活路,這些人卻為了一點小錢,放棄安穩的生活,這就是禍害!
也有一些人,他們吸會默默地聽,有反對的,他們會點頭說是,聽見讚成的話,也會覺得有道理,但兩派在他們麵前吵起了,他們便依附人最多的那一派,就像牆頭的稻草一樣,能很輕鬆地偏到隨便哪一派。
……
崔曜對這件事是非常厭煩的,做為一地主政的官吏,他當然是不想看到自己
治下出事,於此事,他還專門問了主上,這種事情,應該如何安排。
蕭君澤坐在榻上,翻看著崔曜送過來的文書,其上已經有許許多多資料,這次事情,前因後果,都被他分析地宛如親眼所見一般。
“……這事,背後必然有人煽動,那李秋山說那是自己的意見,我與他談過,他是決計沒有這樣的見識的,”崔曜神情冷靜,“我看這事肯定是那位外室乾的,他平日裡就與李秋山交往甚密,也早就看不慣那薛氏以奴工行事,我隻是不知道,主上有沒有推波助瀾,或者,本就是您的意思?”
蕭君澤微微一笑:“阿曜可是生我的氣了?”
“這有什麼好氣的,”崔曜平靜道,“不過是主上心偏了些,把那歡貴人放在心上,未給我說一聲罷了,有什麼好生氣的呢?”
蕭君澤不由放下手中文書:“哎呀,阿曜真生氣了?”
崔曜撇了下嘴,看向一邊:“並未,屬下這點氣量還是有的。”
蕭君澤不由笑了出來:“阿曜莫氣,這事,隻是我給賀歡的一個小小考驗,這種小事,又如何難得倒我們的崔尚書呢,你說吧?”
崔曜神情微動,輕哼道:“您的尚書令是蕭衍蕭大人,與我這個小小雍州彆駕又有什麼相關?”
蕭君澤果斷道:“蕭衍如今已經五十,早已經老朽不堪,阿曜你才不過二十許人,青春正盛,他哪裡能和你相比,這尚書令,早晚都是你的,而且南朝北朝都是些土雞瓦狗,隻等咱們積蓄力氣,便能將他們一掃而空,還天下清明,海晏河清,到時你必然是聲名不輸張良蕭何,成為我朝第一良相!”
崔曜不由有些飄飄然,麵色終於緩和下來:“那不知賀貴妃,又是在什麼位置呢?”
“那當然要看他自己的造化,”蕭君澤安慰道,“你看,我雖然收他入房,但又哪裡給過他一兵一卒呢,不都是他自己打拚的麼,阿曜何必擔心比不過他。”
崔曜終於被順好毛,這才柔聲道:“那,主上這次是想要做什麼呢?”
蕭君澤幽幽道:“我隻是想看看熱鬨罷了,前些日子不是說那些工坊主太跳了麼,我這便扶持一支勢力,讓你可以衡製他們,該怎麼做,不需要我教了吧?”
崔曜不由笑道:“當然,隻是讓主上費心,是我無能了,主上,這些年,我也拜讀了您許多大作,有些困惑,你真的覺得,該放下部分的權利,交給那些普通人麼?”
他這些年,也主持過幾次政策變動,但一人一票的辦法,不但效率不高,還時常扯動後腿,那些普通人,看不到長遠之利,遠不如一言一堂的帝王來得迅捷快速,所以,對賀歡小報上的許多的內容,他是覺得不合時宜的。
蕭君澤果斷道:“不該!”
崔曜怔了怔,一時忘記該怎麼說下去。
蕭君澤解釋道:“我現在,隻是給他們一個方向,我不會主動給他們下放權利,該得到什麼權利,都需要他們自己去爭取,我能給的,也就能收回來,那並不是屬於他們的,隻有
他們自己得來的,用血換來的,才是他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