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好可怕啊!(2 / 2)

“你不是說了麼,天氣寒冷,五胡入華,漢人勢弱而南渡,如今天氣又熱,北方日漸豐饒,”拓拔宏感慨道,“鮮卑之法,已經治不住這漢人之地,自然要依漢人之法,方可行百代之計。”

“所以,你能治這天下,皆因你為鮮卑之主,而漢人需要依你之勢,對抗鮮卑之勢,所以才任你差遣?”蕭君澤又問。

拓拔宏甩袖道:“就不能是朕英明神武,天下歸心麼?”

“陛下說

笑了,

”蕭君澤的答道,

“那南朝蕭鸞,也不見得英明神武,南朝不一樣尊他為王麼?”

“你竟將的朕與那篡位自立的惡人相提並論……”

“你還聽不的?”蕭君澤不悅道。

拓拔宏從沒被人這樣凶過,一時有些淩亂,怔了一下,才虛心道:“你說。”

還好,他從繼位改製開始,就被那些臣子懟習慣了,一點點無禮而已,他忍。

“陛下,你從這些事裡,看到了什麼?”

“……”拓拔宏想了半天,實在沒想出來,“愛卿,有何高見?”

“關係。”蕭君澤輕聲道,“鮮卑尊你為王,是因為諸位先祖,帶給他們勝利,能服人心,有了秩序,這就是你與他們的關係。漢人門閥需要借你爭得朝廷權勢,也尊你為王,這就是你與他們的關係。”

這不是明擺的事情麼?拓拔宏微微皺眉。

“庶民需要活著,就會順從朝廷,繳納稅賦,你與他們沒有直接的關係,而是通過朝廷和世家建立的間接關係,所以,一但壓迫過甚,你們的統治關係,便會轉為敵對關係。”

拓拔宏眉頭皺得更深了,他似乎從中抓到了什麼關鍵,卻又像是什麼都沒有抓到。

“漢人門閥需要維持自己的勢力,他們要隱匿田產,藏匿人丁,因為這樣他們才有維持自身的錢財,他們與你是合作,也是利用關係……”

拓拔宏有些明白了,他順著對方的話說下去:“朕的朝廷,需要的丁戶繳稅,需要南征北伐,所以,我與門閥大族,是為敵的關係?”

“不錯,所以,陛下再想想,這百工為何卑賤?”蕭君澤輕聲道,“周天子時,刀耕火種,到秦漢之時,以銅鐵而興,魏晉之時,灌鋼一術,讓大魏有了的冶鐵利器。可為何漢人禮製之中,以士貴之,農工商而賤之?”

拓拔宏回想著所習儒家典籍,卻沒有說出那些書本上的話語,他代入自己做為帝王如何選擇後,才緩緩道:“為了以綱常治天下,以士而治工農商貿。”

“所以,工農商貿賤之,並不是他們真的卑賤,而是帝王與士族,以禮製為枷,不願讓他們生出平等之心罷了。”蕭君澤平靜道,“陛下,對否?”

拓拔宏隻覺得腦中一片混亂,這話說得太過驚世駭俗,哪怕佛法之中早已有“眾生平等”之說,但他從來都隻覺得那是佛祖高高在上,無視權勢,所以才視眾生平等。

可是,這少年所說的眾生平等,卻是從根基處,在瓦解整個天下。

“可是……”過了好久,拓拔宏才艱難地道,“這不就正是由你所言之‘關係’,而生出的禮製、世家、甚至王朝麼?”

“不錯,就如鮮卑不以禮立國,卻要以禮治國,胡漢之彆,不在彆處,而在尊卑,”蕭君澤輕聲道,“你真正需要的改製,是讓鮮卑們也學會尊卑,讓他們也學會壓迫農工、藏匿土地,甚至是,學會欺壓鮮卑最底層的牧民……”

然後便是成功將民族矛盾和階級矛盾一起激化,沒多久就爆

發出鮮卑六鎮之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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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一隻大手,把拓拔宏的心臟緊緊纏住,讓他呼吸都急促起來:“不,不是如此,朕、吾,吾隻是想要天下太平,光大祖業……”

“是麼?好吧,我信,”蕭君澤沒有和他爭辯,隻是微笑道,“所以我不去治經學儒,當看清這些關係,便能明白為何漢興漢亡,九品之製,為何能亡晉宋兩朝,以及,能從故紙之中,察出氣候之變與北人南渡……”

拓拔宏聽得頭皮發麻,他似乎已經感覺到,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學說,一個能撼動當世的人物,出現在他眼前,即將於青史之中,萬古照耀。

而蕭君澤繼續道:“世間萬物,自有規律,芸芸眾生,在萬物儀軌中,相互交融、相互影響,莫不如此。我畢生所求,便是抽出這世間表象,尋求真正的脈絡。”

說罷,他在拓拔宏有些心驚的眼神中,伸手指向那水車,緩緩道:“就像此物,磨漿也好、汲水也罷,一切所憑依,不過是一句‘水往低處流’罷了。一溪能供一村,若能困大河之水,便能借河水之利,供養一城。如此,你還覺得,這百工,卑賤麼?”

嘶~

拓拔宏隻覺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他勉強憑借著被朝臣誇耀的聰明智慧,從對方巨大的影響中掙紮出來,平息了一下呼吸,這才語帶謙卑地問道:“先生能從萬物之中,悟出此理,豈有卑賤之說,不過是萬物眼中,眾生平等,而人心不平罷了。”

蕭君澤忍不住多看他一眼:“眾生平,而人心不平……能說出這句話,你也不差。”

“過獎了,”拓拔宏深吸了一口氣,隨即又露出欣喜之色,“先生所言,皆為帝王術,先前種種,想必是對吾的些許考驗,還請隨我吾回洛陽,再議封賞。”

果然,他是天命之子,有一統天下之能,看看,這樣的人物,都主動來投奔他了。

蕭君澤搖頭:“不必,我尚年幼,此術還未大成,入你朝中,不過是想多聞多聽,加以完善罷了,領受官職,隻是浪費時間。”

拓拔宏也覺得有理,以少年的年紀位小了不合適,位高了不能服眾,但無論如何,不能放過。

於是他微笑道:“好,對了,不知此道,可名否?”

“這世間,無不可名之道。”蕭君澤微笑道,“此道由人生於世,人產百業而興,所以,我就稱此為,生產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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