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蕭君澤所料,這場擂台賽,很快就席卷了洛陽城中的漢兒們。
哪家漢人裡沒有幾個強壯的部曲,又有哪個不想抓住個機會,出人頭地?
在這個世道裡,出生卑賤的年輕人,是何等需要這樣的機會。
很多平民也去圍觀——如今不到農時,平民們都有大把時間,在一句童謠可以輕易傳遍大街小巷的時代,這樣的一場盛會,又靠著年節,真的太罕見了,見著一回,能同彆人吹噓好久。
甚至於很多軍頭也沒忍耐住,親自下場了,其中最有名的一位,便是播州的將領楊大眼,其人勇猛無比,跑起來時那頭上鞭發都能被拖直了。
一些賽上的驍勇之輩,已經有很多大族在私下接觸,就想試試,能不能收入麾下。
而隨著皇帝禦駕的接近,整個洛陽城的氣氛,便漸漸地暗流洶湧起來。
先是來了許多“鄉勇”,這些鄉中強人大多都有戶籍,想前來求個出身,看能不能讓貴人看重,加之都在洛陽城外,朝廷便也沒有多加篩選——說一千道一萬,這也不過是馮家那位義弟隨意湊出的一個局,正好趕上二皇子母親講經的盛會,讓這個盛會引起了關注,又不是什麼朝廷大事。
讓蕭君澤意外的是,元勰看著溫柔儒雅,對這比賽卻是十分入迷,每天拿出了挑燈夜戰的精力,提前把要做的事情做完,剩下的時間,便幾乎全泡在了賽場裡。這讓他的屬下的武官們十分不悅。
時間緩緩而過,很快,便到了決賽的日子。
這一天,賽場外幾乎人滿為患,好在馬場早就被劃分出各家權貴勢力,各家都有部曲護衛,高昭容這邊更是有禁衛據守。
而就在決賽開始時,容易間,擁擠人群中突然有好些人大吼道:“有刺客!”
人都是盲從的,這一聲大喊,立刻便引起了騷動,許多不明真相的人開始擠著逃跑,有更多人逃跑時,也跟著高喊尖叫,說有刺客。
一時間,人心惶恐,禁軍急忙護衛著皇家主位上的貴人們,而各家部曲,則飛快擺出了護衛的姿態。
許多惶恐的小世族,已經帶人混跡在人群中,悄悄離開。
場麵一時大亂。
而在這大亂之中,有一群人做普通群眾打扮,居然拿出了油布,將其包在石頭上,在很短時間裡點燃火把,對著周圍高台投擲。
一時間,驚呼四起,原本還在高台上的權貴們紛紛躲避,有些驚恐的,已經匆忙下台逃亡了。
蕭君澤坐在高台之上,周圍是用輕紗遮光涼亭,而台下,已經靠近了不少陌生麵孔,並沒有在青蚨擔憂的話語中,與他下去。
他隻是微笑著,拿出長笛,放在唇邊,輕輕吹響。
悠揚中帶著一絲憂傷的曲調傳得很遠,比人類的聲音,更有辨識度——在這一點上,管樂天然大於弦樂,鐘鼓又大於管樂。
幾乎是瞬間,在周圍豎起耳朵許久的斛律明月精神大振,長喝一聲,便帶著自家
沒有回草原的河工們,把懷裡的尖刀卡在棒上,便瞬間成為了威力不凡的長矛,對著衝過來的賊匪便是一番砍殺。
周圍過來的亂軍似乎多了起來,他們麵目猙獰,拿起不知哪裡來的武器,便與斛律明月的手下短兵相接。
然後,那武器敲在對手身上,響起了尖銳的金鐵交鳴之聲。
對麵的戰士們已經大笑著解下了身上的鬥篷,露出其下鐵甲,在對方驚恐的目光裡,將其紮了個透心涼。
敵人死不瞑目,他們實在是想不通,這樣的鐵甲,為什麼會穿在普通士卒身上?
這不應該是武將世家的傳家之寶麼?怎麼也要一位軍主或著是偏將才穿得吧?
……
李衝在另外一座高台上,遠遠看著那馮家的高台附近,突然冒出一隻不過數十人的勁卒,如砍瓜切菜一般,將他手下引來的死士與山匪殺得所剩下無幾,剩下的人也惶恐後退,在求生本能下,落荒而逃。
“這是鐵甲!”李衝並不生氣,反而露出驚喜的笑意,“私藏兵甲,乃是大罪,隻等回頭,陛下追究下來,便是馮司徒,也護不住他!”
刀槍這種東西,朝廷並不禁止,但鎧甲是軍中之寶,每一具皆有數可查,絕對不允許私藏,自古以來,皆是如此。
漢時周亞夫平定七國之亂,何等大功,最後也是被以私藏鎧甲之名逼殺。
這樣把柄,在大庭廣眾之下露出來,誰也沒法給他辯解。
而那些匪徒,他們都已經做好準備,絕不可能查到他們這些高門世族身上。
一時間,李衝這幾天的鬱悶一掃而空。
不過,還得吩咐治下,好好收拾萬萬不能把火燒到馮司徒身上,否則陛下怕不是要死保他。
但就在這時,居然有人看錯方向,向他這邊投擲了酒壇。
一時間,火焰四起。
……
蕭君澤吹了一首曲子時,斛律明月已經帶著微笑,提著幾個頭顱,緩緩走到他麵前。
“阿澤,這是我殺的!”這位少年麵上還濺著幾滴血液,微笑得清純又真誠,“一個都沒有少!”
“做得不錯,”蕭君澤沒有去接,隻是無奈道,“彆把地弄臟了。”
斛律明月連忙將幾個首級從高台上拋下去,然後摸了摸身上鎧甲:“君澤,這些,真的都送我了嗎?”
“我說過了,要是收下這些,你就是我的部曲了,”蕭君澤認真道,“你想好了嗎?如果不收,你還是斛律大那瑰的兒子,可以繼承斛律氏的族長之位,也能位至刺史。”
北魏的邊州,一般都是給這些部族酋長們來管理的。
“當然!”斛律明月笑道,“跟著你,這世道可太精彩了,若回去,不過是牧馬放羊,浪費光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