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君澤回到崔曜身邊,聽著崔曜收集朝廷的情報。
在元宏治下,北魏朝廷突出的就是一個平平無奇,他有足夠的能力,平穩朝局。
一個優秀的皇帝,最大的意義就是給朝臣以威懾,讓他們不敢隨心行事——蕭君澤覺得在這一點上,自己也做得挺好的,看看蕭衍如今多正常。
元宏這三年最主要的事情還是促進漢化,因為毛料的產出上漲,布帛價格平穩,讓平時多以布做貨幣的北魏經濟一派興盛,漢化的改革也算是順利了,平城的胡族在來到洛陽後,也沒太多騎射的機會,寬袍廣袖反而更適合這裡氣候。
不過,他漢化得很完全,漢人擅長的華服美食、出門排場、園林館閣這些享受,也一並學會了不說,還開始發揚,如果不是元宏壓著,洛陽城的繁華必然還在建康城之上。
蕭君澤看著這些消息,忍不住撐著頭:“難怪說封建體製會限製經濟發展……”
崔曜在一邊露出了疑惑之色。
蕭君澤笑了笑:“對了,存之回來了嗎?”
崔曜搖頭:“她自從去了太醫院,就一直沒有出來,我在門口遠遠喚了一聲,她說要與徐太醫秉燭而談,讓我自己回來和你說沒事,彆打擾她。”
“又開始了,”蕭君澤頗有些無奈,站起身道,“我去見見她吧,否則她說不得便住在那裡了。”
……
蕭君澤於是又乘車前往太醫院,太醫官署在洛陽宮城之中,又要經過一道手續,但問題不大,這點權限蕭君澤還是有的,隻要不走到後宮裡就成。
經過層層通報,蕭君澤終於得以入內。
隻是才進太醫院,便看到十幾個有老有少的人被繩子捆綁,像是牲口一樣進來,他們灰頭土臉,眼神絕望而麻木。
魏知善頂著兩個黑眼圈出來,打著哈欠:“主上啊,你怎麼來得這麼早,我這昨晚沒睡,你有什麼事晚上再尋我成不?”
“這是怎麼一回事?”蕭君澤用下巴指了指那些人,皺眉道,“雖然這是魏朝,你也不能真用活人做試驗吧?”
“這可與我無關,”魏知善立刻揮手撇清,“是太醫院,先前為陛下尋了許多偏方,然後又用囚犯來試藥,聽說就是因為一味偏方有效果,才讓陛下病情似乎有所好轉,但我問是哪一味藥,徐老頭卻又不告訴我了。”
“不會吧,你就沒有聞他最近接觸過的藥物麼?”蕭君澤不信。
魏知善在其它的味覺上如木頭一般,但在分辨草藥上,卻是極為擅長,不可能一點線索也沒有。
“這還真有,”提起這事,魏知善也覺得疑惑,“我用查脈為由,聞過他的手,但,居然聞到烏頭、□□這些毒物的味道,按理,太醫院中,不應該有這些劇毒之物,徐太醫給陛下看病,也不該用這個,估計是後宮拿這個殺了什麼妃子吧。”
“不應該啊,元宏很久沒去後宮了,”蕭君澤不覺得有問題,隨意道:“如果朝局不穩,這些消息當然不能
說給你這外人聽,
你什麼時候回來?”
魏知善拒絕道:“我好不容易才與徐老頭重逢,
有好多新發現的醫術要交流,他已經是快九十的人了,看起來也活不了幾年,見一次少一次,你彆壞好事。”
蕭君澤無奈道:“我是擔心沒法把你一起帶回南朝……”
“你擔什麼心?”魏知善忍不住調侃道,“不和主上你一起,誰會為難我這樣的大夫?我和徐大夫約了三台手術,讓他觀摩,主上你要是真遇到什麼麻煩,不用管我,回去了再撈我就是。”
她就差沒直說:跟著主上你其實才是最危險的。
蕭君澤不悅:“我看你是樂不思蜀了,罷了,你在這裡也沒關係,反正我看你那侄女能接你的衣缽。”
魏知善搖頭:“飛鳥儘,良弓藏——”
“好了,你在太醫院裡看著點,有什麼不對,早些告訴我。”蕭君澤懶得和她鬥嘴,約定她討論完醫術後,要早些和他回去。
魏知善自然應了,畢竟她的許多手術器具,還要主上給她提供了。
……
告彆魏知善,蕭君澤沿著高大的宮牆,在小黃門的引領下,緩緩走向宮城之外,馮誕沒有理他,他也不可能留在宮中過夜。
但是,走了一段路後,蕭君澤發現了不對,這不是他來時路。
他眉心微蹙,不動聲色地留意著周圍的路徑,記住了每一個轉角,又看了一眼高有四丈的宮牆,這宮牆平滑無比,其上有牆台,隨時有禁衛巡邏。
他以前時常入宮,也知道宮中大致的分布,宮城並不大,南北不過兩百丈,東西不過六百丈,北邊出去是華林園,東北邊是東宮,南邊的宮門外是寬一百二十步的銅駝街和兩邊官署。
這小黃門帶他去的東邊……
東邊?
他輕笑一聲,也不心急,揣著手,跟在侍者身後,氣定神閒地隨他穿過宮門,緩緩走向一處偏僻的院落,終於停了下來。
侍者看他毫無驚慌的模樣,反而怔了一下,語氣不由自主地更加恭敬了:“請貴人稍後,吾家主上很快便至。”
“那你告訴元恪,我就等他一刻鐘,他要來晚了,我讓他好看。”蕭君澤輕描淡寫道。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聲朗笑:“國主說笑了,元恪不過是區區太子,豈敢勞國主久候?”
轉過宮門,寬袍廣袖,手握佛珠,神情清冷中帶著些許據傲的青年已經蛻去了當年稚氣,宛如青鬆雅柏,見之便讓人覺得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