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在君澤那裡待多久,賀歡便回到軍營之中,這時,鄉老們已經紛紛在小馬紮上就座。
他們還在討論吃什麼。
襄陽的炒菜,如今已經是一絕,南北物產在這裡彙聚,無論是草原粗曠乾肉,還是江南的細致茶點,在這裡都可以吃到。
還誕生了一個新興的行業“酒樓”,以前,無論南北,吃食都是合並在住宿的驛站和逆旅中,隻管吃喝的小店鋪雖然有,但沒有大的規模,而在這五年之中,隨著工人興起,巨大的需求催生了市場,一些小的食舍在這樣的需求下大浪淘沙,誕生出兩座有名的酒樓,甚至內部從一開始設置講故事的說書人,到有了表演歌舞的瓦舍。
要知道,在這以前,歌舞家伎都是權貴人家的獨享,但如今雖然粗陋,卻依然普通人大開眼界。
各地鄉老們都是當地較有威望的名人,平時主管鄉中稅收、教化,調解民間糾紛,雖然有一定的威望,但大部分的人,一生都沒有踏出鄉裡半步,這一次來到襄陽,又是朝廷負責路費,雖然顛簸了些,但依然十分振奮。
營中很快設起一個個火堆,結焦的炭火上放著木架,吊著一口口大鐵鍋,火舌不算大,卻十分溫暖,羊肉在純白的湯色中翻滾,透露出讓人陶醉的香氣。
鍋邊放著一個竹勺,每個來參加盛會的人,都分到了一個竹筒,打磨的很是光滑,上邊燙了一個“襄”字,做為他們過來的紀念。
他們以郡為單位,圍坐在火堆邊,手裡捧著盛有湯的竹筒,一邊喝,一邊熱情地聊著鄉中郡裡大事。
鍋裡湯少了時,便會有提著大水壺的軍卒前來加湯,還分發了一頂羊毛氈的垂耳厚帽,戴在頭上,便是坐在這風裡,也不覺得冷了,光是這兩件物什,就讓他們覺得沒有白來。
“你說,這次將咱們喚來襄陽,是有什麼大事?”
“我看啊,定是種子,先前的早稻種子,都讓扶風、南襄這幾l個大郡搶去了,今年的早稻也該分給咱們北襄郡了!”
“不錯,我連育種的田地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稻種過來了!”
“這次萬萬不能讓其他諸郡搶先了,到時收獲了,種子需得都留下來,雙季的稻子,試問從前誰能想到有這種神物,有了這東西,又哪裡會餓死人呢?”
“那可說不準,若是在洛陽,你便是稻米能種三季,該餓你時,也沒奈何!”
“我看不一定,我長子長年在洛陽與襄陽間押運鏢物,前些日子,聽說洛陽對咱們襄陽十分不滿,想要調走刺史大人,還準備調撥大軍——依我看啊,說不得要招兵!”一名看起來六十出頭的老者幽幽道。
這話一出,不隻是周圍的本郡鄉老們眼睛一亮,就連周圍的幾l個火堆的人也豎起了耳朵,捧著水杯靠近過來。
本郡的鄉人們大喜,紛紛追問:“真的麼?”
“還有這種好事?”
“對啊!咱們鄉準許咱們入軍的數量是五十人,這次說不定人要
多起來!”一名老人熱心道,“我兒五年前就入了軍中,誰知才服役三年,就被退了回來,說是體力不夠,沒能升入軍官,你們不知道啊,我兒回鄉後,知恥後勇,每日打熬臂力,拉弓射箭,就想再為刺史效力!”
“就是,我一年前就把孩兒送你家去,就等著學得些武藝,被征入軍中呢!”
“哪那麼容易,如今各家各戶,都想入軍中……”
如今亂世兩百餘年,天下的風氣是重武輕文,誰但凡有些眼界的,都覺得雍州之主風姿不凡,想要投奔麾下,做馬前卒,將來要是南北征戰又起,他們雍州必然是征兵的前線,相比那些抽骨吸髓的宗王刺史,雍州那簡直是樂土中的樂土。
他們不是傻子,都想早點擁戴刺史自立為王了。
哪怕已經被胡人統治了兩百年,漢人心中重奪山河,驅逐胡虜的野望也從未消失過,他們據守塢堡,傳承天下,就是相信,天下還有如漢時那般統治的一日。
“你們說,若是朝廷調撥大軍,前來要挾,該如何應對?”有忍不住問。
“還能如何應對,當然是大軍殺過去!”
“不錯,你看看那河陰鎮,當年繁華還在襄陽之上,如今呢?襄陽早已經不輸洛陽的大城,河陰卻已經成了什麼樣子!”
“不錯,洛陽朝廷的高門大族,對鄉人隨意魚肉,視王法於無物,咱們哪是他們的對手。”
“唉,這不忍氣吞聲的日子過久了,再回去,可真難受。”
“正是如此……”
就在一群人為未來討論時,那軍中高台上,突然出現一名俊美威嚴的年輕上官,一時間,眾人都忍不住在心中讚一聲“好個俊俏郎君”,難道這就是傳說中刺史大人,那真是好風姿。
“各位鄉老,身體安康,”那年輕人聲音清亮,凝視著眾人,笑道,“本官崔曜,不才添為襄陽郡守,與大家見禮了……”
鄉老們紛紛起身拜見,到處是“不敢不敢”之聲。
“無需多禮,”崔曜在台上大聲道,“此次邀請諸位,是因為雍州這五年來,變化甚大,諸多情景,無律法可用,諸們皆知,自刺史入雍州以來,肅清吏治,興工勸農,嘗有商人、農人衝突,各據其理,無律可依,是以,刺史大人粗製了,新律十六條,請諸君商討,或有提議,可上台分講,年後,采納諸君之意,推行四方。”
此話一出,台下大嘩,眾人一番交頭接耳後,便有人問道:“不知是哪十六條?”
崔曜微笑道:“大家安心,稍後,便有人宣讀諸法,講解其理。諸位可一邊飲湯,一邊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