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框被射燈照得反光,玻璃鏡麵上映出祁究的臉,有那麼一瞬間,他的眼睛和貓眼重合。
——同樣獨特的灰綠色。
祁究上前一步,更近地與之凝視。
貓咪眼中的慵懶和撒嬌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居高臨下、帶著試探和洞悉意味的注視。
看久了,甚至讓人產生墜落綠色深淵的錯覺。
祁究有種感覺,此時此刻他正和一個生命體對視,而非一幅畫。
就好像有誰透過這幅畫、這雙灰綠色的眼睛,藏在暗處窺探他的一舉一動……
“玫瑰魚是大海對貝茨家族的恩賜……”
洛德先生繼續講述工廠曆史,此刻他的臉上浮現出不同尋常的狂熱,與其說在介紹公司文化,不如說是在布道,“也是造物主對人類的恩賜,嘗過玫瑰魚的美味才不枉此生,這是老貝茨先生對玫瑰魚的評價。”
“所以在老貝茨先生經營工廠的年代,已經出現玫瑰魚了嗎?”祁究禮貌地舉手示意,得到洛德先生允許後才提問。
“是的,老貝茨先生是最早嘗到玫瑰魚美味的人,但遺憾的是,他隻嘗到過一次,為此惦念了一輩子,”洛德先生頓了頓,語調略低了幾分,“當年,這片海域隻在戰後極短的一段時間內出現過玫瑰魚,剛開始人們忌諱它像血一樣的顏色,並不敢用作食材,老貝茨先生這輩子什麼都不怕,他是第一位吃玫瑰魚的人,隻可惜,他還沒機會掌握保存玫瑰魚美味的辦法,玫瑰魚就絕跡於這片海域。”
“很長一段時間,玫瑰魚成了漁民間的傳說,直到工廠繼承人小貝茨先生再次創造了奇跡,他不僅尋找到了藏在大海深處的玫瑰魚,還掌握了將它們變成美味罐頭持續供應的辦法……”
持續供應需要穩定的貨源。
小貝茨先生做了什麼,讓原本可遇不可求的玫瑰魚變成可以量產的食材呢?
祁究發現在長廊的角落有一張古老的照片,是黑白相機記錄下的玫瑰魚,拍攝於老貝茨先生時代。
照片下的名字標注是:血魚。
祁究再次提問:“請問,血魚是玫瑰魚的彆稱嗎?”
洛德先生:“因魚肉鮮紅似血,玫瑰魚最開始被命名為血魚,直到工廠將它變成商品,才換了玫瑰魚的名字,即浪漫又貼切。”
“聽說是貝茨小姐的主意呢。”洛德先生補充道,唇角的弧度更詭異了。
貝茨小姐?
祁究的目光再次轉向家族照中那位抱著貓的紅發少女。他有點在意。
“照片裡這位小姐,就是給玫瑰魚命名的貝茨小姐嗎?”
洛德先生:“是的,她就是貝茨小姐,但她更喜歡彆人叫她羅塞蒂小姐,他是貝茨先生和夫人的養女。”
養女嗎?祁究注意到照片上一家三口的神情和姿態。
紅發少女緊緊靠著身後的夫人,神情依戀。身著優雅禮服的夫人也輕輕摟著小姐的肩膀,望向鏡頭的眼神很溫和,溫和中還透著不易察覺的悲傷。
而男主人貝茨先生則板著臉站在一旁,與家裡的兩位女士顯得格格不入。
祁究還注意到,夫人的脖子上吊著一枚精巧彆致的玫瑰項鏈。
玫瑰——這個元素已經第三次出現在副本裡。
玫瑰魚、玫瑰吊墜、玫瑰色的信封,玫瑰似乎成了一條隱形的線,串起這些看似毫無關聯的意象。
可線的儘頭到底是什麼,現在的祁究還無法確定。
祁究的視線再次移向照片裡的小灰貓,此刻小灰貓的眼睛又恢複成了純粹的藍色。
他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道:“羅塞蒂小姐的貓真漂亮。”
誰知他話音未落,洛德先生的臉突然刷地白了,表情也在一瞬間變得扭曲,甚至提高音量表示自己的不滿——
“貓是夫人的,她喜歡養這些沒用的東西!”洛德先生語氣強烈,眼神卻躲閃,似乎在憎恨又害怕著什麼。
“沒用的東西?”祁究似聽到了什麼有意思的描述,他微不可察地揚了揚眉。
“沒錯,”洛德先生深吸了口氣,緊張的神色漸漸平息下來,“但是已經被處理乾淨了。”
處理乾淨?
對於一個有生命的事物來說,這個說法就很微妙了。
祁究擰著眉,用拇指抵著下顎、食指無意識地摩挲耳後,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突然,祁究手上的動作靜止,擰著的眉頭也在瞬間舒展開。
他翻出放在兜裡的入職手冊,看向待補全的第五條守則,沉默半秒後開口道——
“所以,工廠內不存在貓,如看到貓請無視並報告給安全部門。”
祁究看向正打算離開的洛德先生,他的聲音不高,隻有站在身邊的洛德先生能聽到。
當然,如果照片裡的貓有靈魂的話,此刻它也聽到了。
洛德先生的腳步頓住,他轉過身定定地看向祁究,片刻後,露出讚許的微笑:“您說得很對,7號員工。”
祁究揚起唇角,謙遜道:“謝謝您的肯定。”
猜對了!
他再次拿出自己的入職手冊,如他所料,印刷在手冊上的新人準則出現了變化,第五條注意事項的黑框消失了——
【5.工廠內不存在貓!如看到貓請無視並報告給安全部門!】
但補充完整入職準則後,祁究並沒有感覺鬆了口氣,反而覺得更棘手了。
因為這條準則和他的認知出現了矛盾,他遇到過貓,並且那個小家夥給自己提供了很大的幫助。
是準則在玩文字遊戲嗎?嚴格來說高牆之外不屬於「工廠內」,他是在那兒遇到貓的,所以貓的行為不受規則限製?但高牆內又是另一種情形了?
還是說,準則上列舉的條例不一定是善意的,甚至可能是在誤導他們。
畢竟貝茨家族的利益和員工的利益不一定是一致的。
如果是第二種情況的話,那這個副本的複雜度就要比預想的高很多了……
祁究不動聲色,將自己的入職手冊重新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