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女們會用酒壇收集客人們流淌的新鮮血液,這一切都在客人無知無覺中完成,他們的傷口很快愈合完全,從沒客人發現這個遊街的秘密,所有人都默契地遵守男花魁的規矩,因為他擁有真正的力量,可以保住所有他想要保的人。
自由、為所欲為、對於自己和彆人的掌控,這是我真正憧憬的事物。
男花魁將這些懲罰的血液埋在中庭的櫻花樹下,釀了一壇又一壇的血釀。
久而久之,這棵櫻樹就四季常開,甚至在有月亮的夜晚,櫻樹的花瓣變成血液般猩紅,我一直認為人類的血液擁有世間最迷人的顏色。
雖然他禁止任何人動他的血釀,但我偷偷喝過一口。
我發誓,這是我這輩子喝過最美味的東西,足夠讓嘗過它的任何人深陷其中。
我甚至還小心翼翼地哀求過他,求他將我轉化成他的同類。
從誌怪傳說裡我了解過,吸血鬼是可以把人類轉化成同類的,為此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但男花魁拒絕了我,預料之中。
他說過,他不會轉化任何人類,因為他不喜歡任何人的脖子和血液。
他總是那麼肆意地表現自己的厭惡與不屑。
雖然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但不妨礙我為此消沉了好久。
因為作為人類、特彆是這條遊街上的遊女,我沒辦法獲得安全感,我終日患得患失。
我害怕作為弱小的人類活下去這件事,我還怕無法真正左右自己的命運,但好在我能看到希望。
他的存在令我憧憬,雖然我沒辦法真正成為他,他也不需要任何人成為他。
後來,直到後來,男花魁消失了——
他隻留下了自己寵愛的貓,關於他的存在被從所有人的記憶裡抹除,他定下的規矩也隨之煙消雲散。
隻有我記得。
記得這段令人憧憬的曆史,記得這位令我仰望的花魁。
我能做什麼呢?我想成為他,於是我真的成為了花魁。
但我知道,在這條不允許自由和尊嚴存在的花街,人類和吸血鬼的結局終究是不一樣的,花魁隻是個無用的稱呼罷了。
人類太弱小了,沒有改變一切的力量,甚至沒有改變自己的力量。
我不想要這樣,我不能善罷甘休,我寧願毀掉所擁有的一切,換取這個不切實際的幻想——我想像他一樣。
於是我開始效仿他,偷偷喝客人、甚至普通男性幫工的血。
很快,我清楚自己淪陷了,比起淺嘗輒止,我想要更絕對、也更危險的掌控感,我沒有他的潔癖與不屑,我無法抗拒人類新鮮的血液,雖然它們沒有血釀醇美馥鬱,但我已經對血液無法自拔。
在這條遊街上,還有什麼比一個男性的生命在我手裡消逝、我為所欲為汲取他的血液更有掌控感、安全感的事情呢?
……
「鬱子小姐的自述」播放完畢,一陣短暫的昏沉後,祁究徹底清醒了過來。
燃燒的中庭和櫻樹不見了,紙醉金迷的遊街也消失了蹤跡,祁究身處一處破落的小漁村。
這裡是副本最核心的地方,是鬱子小姐的故事開始的起點。
天將破曉,水麵浮起白色的霧靄。
一個身著破爛衣服的小女孩坐在碼頭邊,她用手環抱蜷起的膝蓋,肩膀一抽一抽地,似偷偷躲在這裡壓抑地哭泣。
祁究輕手輕腳走了過去,雙目通紅的小女孩抬起頭,像隻可憐的小兔子般,用警惕又害怕的眼神看了過來。
祁究指了指她身側的台階,柔聲問道:“請問,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小女孩疑惑地看著他,眼中的水霧漸漸消散,半晌,她點了點頭。
生長在這座破落的小漁村,她從未見過生得這般白淨漂亮的小哥哥。
而且這位異鄉來的小哥哥還有一雙彆致的灰綠色眼睛,她專注又好奇地盯著這雙好看的眼睛瞧,一時間忘記剛才自己還在哭泣。
祁究笑:“抱歉,似乎打擾到你了。”
小女孩這才回過神來,她擦了擦臉上殘留的淚水,不響。
“請問你是鬱子嗎?”祁究突然問。
小女孩愣住,她揚起臉,猶豫了半晌才點頭:“你認識我嗎?”
祁究點頭:“我的一位朋友,拜托我把這個交到你手上。”
說著,他將鬱子小姐托付他照顧小灰的五千幣,再次交到小鬱子手裡。
畢竟貓貓是他和那個家夥的,不需要旁人支付飼養費。
小鬱子好奇地打開錢袋,當她看清裡邊滿滿當當的裝了五千幣時,結結實實愣住了:“這、這是……?!”
祁究笑:“這是給你的。”
“啊這…可是為什麼要給我?”
拿著沉甸甸的錢袋,小鬱子的手不自覺發抖,她從未見過這麼大一筆錢,即使母親生病,家裡借了錢莊的債,也沒這麼多……
這些錢這樣多這樣沉,沉到足夠買她的一生了。
祁究:“因為我的朋友認為,你現在急需這筆錢。”
「也許從我被賣到鬱之屋那天起,現在發生的一切都改變不了」——在囑咐祁究帶著小灰貓離開的那個黎明,鬱子小姐曾這麼對他說。
所以要終結這個悲傷又血腥的故事,要真正完成支線任務「請讓鬱子小姐解脫」,必須回到故事的起點
——在鬱子小姐還未被賣到遊街之時,阻止之後一切事情的發生。
“你現在很需要這筆錢,對嗎?”祁究用溫和的語氣問小鬱子。
小鬱子拿著錢袋的手抖得更厲害了,她垂下視線咬著唇,先搖了搖頭,猶豫半晌,最後又遲疑地點頭。
“天亮之前,家裡再湊不夠給錢莊還債的錢,我就要被賣到都城的遊街去了……”她用腳尖磨蹭地上的碎石子,“我不知道都城的遊街是什麼地方,但隔壁的姐姐們都說,那是個對女孩子來說很可怕、也很絕望的地方。”
“哥哥,你去過那兒嗎?”小鬱子突然揚起臉看向祁究。
祁究點頭:“是的,那是個可怕的地方,你去那之後不會開心的。”
“果然是這樣呢……”小鬱子悲傷地垂下視線,“可是,你朋友把這筆錢給我的話,他要把我賣到哪裡去呢?是比遊街好一些的地方嗎?”
祁究柔和地笑:“放心,她不會賣你。”
小鬱子意外地睜大眼睛:“那他打算賣誰……”
“鬱子,彆擔心,拿了這筆錢誰也不會被賣,這是屬於你的錢。”祁究溫柔又篤定的說。
小鬱子愣住了,假如擁有了這筆錢,她非但不會被強行帶走賣入遊街,富餘的錢還能讓她過上不錯的日子……
“真的嗎?”小鬱子小心翼翼確認,“我真的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嗎?”
祁究笑:“真的,我不騙人。”
“可、可是為什麼啊?”小鬱子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大筆錢,愣愣發問,“為什麼這是我的錢?”
“因為…”一時編不出理由的祁究頓了頓,“這是我和她的秘密,以後…等你長大了才能告訴你。”
“誒?”小鬱子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但她有個條件。”祁究又道。
小鬱子立刻緊張了起來:“什麼?”
祁究認真地看向她:“以後無論如何,都不要去都城的遊街工作,也不要遇見那位……”
「男花魁」三個字到嘴邊,又被祁究給吞了回去。
有時候太明白的話說出口,容易一語成讖。
“不要遇見什麼?”小鬱子忙追問。
祁究笑:“沒什麼,是我說錯了。”
小鬱子一知半解地點點頭,緊緊拽著對方給的錢袋:“好,我記下了。”
此時海平線隱隱露出天光,冬日海麵霧靄彌漫,黎明的光將茫茫霧靄染成了藍色。
“那就這麼說定了。”祁究道。
“嗯。”小鬱子像小彌一樣伸出小手指,“我們拉勾為誓。”
祁究笑著勾住她的手:“沒問題。”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與此同時,係統發來賀電——
【恭喜您順利完成強製性支線任務「請讓鬱子小姐解脫」】
【副本「404溫泉街」主線及支線全部通關,通關獎勵將在副本登出後發放,敬請期待】
【副本登出通道即將開啟,請您……】
祁究卻打斷了係統的聲音:“抱歉,打斷一下,請問現在距離副本崩塌還剩多少時間?”
係統愣了一下【副本崩塌倒計時:11小時30分鐘】
祁究:“好的,我明白了,麻煩係統老師稍等一下。”
說完他轉頭問小鬱子:“請問待會有前往都城的船嗎?”
小鬱子點頭:“再過一刻鐘剛好有船過來,你可以跟著那艘船去都城。”
這艘船本來是要接她賣到都城遊街的,但現在看來不需要了,小鬱子咬了咬嘴唇,唇角卻不自覺微微揚起。
祁究又問:“那從這裡到都城,大概需要多長時間呢?”
小鬱子歪了歪腦袋:“我沒去過,但父親說過好像需要大概4-5個時辰這樣。”
“好的,謝謝你。”看來時間很緊急呢,祁究眉頭輕輕擰起。
雖然時間緊迫,但祁究決定賭一把。
畢竟他答應過那位男花魁——
他會去找他的。
“係統老師,抱歉,我決定暫時不登出副本。”
係統:【……】
【注意!您必須在副本崩塌前登出,否則會被直接判定闖關失敗】
祁究:“我明白,謝謝告知。”
此時東邊的海平線已經亮了起來,海霧漸散,一艘從都城過來的船駛向碼頭。
“鬱子,後會有期。”
“哥哥再見。”
祁究站起身朝碼頭走去,去赴男花魁的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