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酒精未徹底消退的緣故, 對方必須扶著牆才能站穩,但祁究可以確定,在醉漢與他視線相交的一瞬間, 對方眼裡的酒霧消失了,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像釘子一樣釘在祁究身上。
祁究站在原地, 不動聲色迎向對方視線,他試圖通過對方的目光獲取更多的信息。
短暫的對視後, 祁究敏銳地從對方眼底捕捉到警惕、疑惑甚至不可置信的情緒, 就好像此刻站在他麵前的自己,是一個極端危險的存在。
——很顯然, 對方是認識“他”的。
但對方很快把眼中翻湧的情緒斂乾淨,他就像一個喝多的醉漢那樣, 搖搖晃晃地將手臂搭在路執肩膀上,用醉醺醺的語氣問道:“他們、是你和小年的朋友嗎?”
過去攙扶朋友的路執也沒多想, 點頭:“是,都是一起過過本的朋友,信得過。”
這位喝醉的青年當然清楚路執的識人能力, 但並不妨礙他一直用餘光觀察不遠處的祁究,剛才從他眼底閃過的情緒已經被斂得一乾二淨, 他踉踉蹌蹌朝這邊走過來,動作神態和普通醉漢彆無二致。
“那我要和大家打個招呼了,既然都是朋友的話。”青年故意大著舌頭說話,輕易不讓人起疑。
路執忙趕上來攙扶東歪西倒的青年:“黎哥, 不用勉強,都是很熟的朋友,不講究這個。”
這位黎哥搖搖晃晃擺了擺手, 示意自己沒事。
這是一個醉鬼最常見的姿態,但祁究懷疑此刻踉踉蹌蹌的行為是對方演出來的,對方在看清他的一瞬間酒已經醒了。
路執朝祁小年聳聳肩,露出拿醉鬼沒辦法的表情,路執為人周到,隨後開始為互相做介紹:“黎北箏,我們一般叫他黎哥、黎前輩,是這家酒館的老板,也是絕對可以信任的資深前輩,雖然黎哥經常在酒館裡喝成這樣……”
原來青年就是小酒館的老板。
之前秦讓還疑惑呢,青年把滿地空酒瓶子弄在酒館門口,一片狼藉,老板不會將他趕走嗎?既然對方就是老板本人,那就沒事了……
“這是小年的哥哥,祁究,還有秦讓,都是一起過本的同伴。”路執介紹祁究和秦讓道。
之後陷入一陣令人尷尬的沉默,好在沉默足夠短暫。
濃烈的酒氣撲麵而來,祁究禮貌地垂下視線,但他分明能感覺到看似醉醺醺的黎北箏在用清醒的目光打量自己,這位前輩顯然很謹慎,他並沒有“打草驚蛇”的打算,目光很是收斂。
但祁究偏偏喜歡開門見山的打交道方式,他滿臉坦然直接問道:“黎前輩,我們見過麵嗎?”
黎北箏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對方這麼直接,他迅速抬起眼皮看向祁究,眼底清明,臉上卻依舊醉醺醺地笑著,他散漫地打量了祁究片刻:“你很像我認識的一位…朋友,但我好像是認錯人了。”
很可惜,黎北箏並不習慣用這麼直接的方式和第一次見麵的人打交道,他似乎更喜歡謹慎保守的方式,摸清楚對方底細後再進一步行動。
祁究微微一笑:“這樣啊…”
“抱歉呢,”黎北箏晃了晃腦袋,揉著太陽穴對路執提議道,“不介意的話一起進酒館坐坐吧,你和小年好長時間沒來了,今晚我請喝酒。”
路執忙擺手:“不用不用,這怎麼好意思,酒我們自己買單就好了…”
黎北箏半醉半醒地笑:“沒關係,反正我開這家小酒館也不是為了掙生存幣,你知道的。”
說著他抿了抿嘴唇,視線移向霓虹燈滅了一半的酒館招牌,停頓片刻,又飄向彌留城無儘的雨幕。
路執安靜地點點頭,短暫的沉默在淅淅瀝瀝的酒館門外蔓延,隔了好一會兒,路執再次確認道:“這…黎哥你真不用去休息嗎?”
他對喝了一地空酒瓶的前輩表示擔憂。
畢竟他們朋友幾個對黎北箏經曆了什麼,都十分清楚。
但對於黎北箏的選擇,所有人都默契地閉口不言,雖然不理解,但知道勸不動。
黎北箏拍了拍他的肩膀,無奈地扯了扯唇角:“對我而言哪天不是休息?休息多了憋得慌,我還想調酒玩玩呢,好久沒弄了,手藝大概退化了,要不你們來試試我新調的酒怎樣?”
“既然黎前輩都這麼說了,那我們就進去喝一杯吧。”祁小年朝路執示意道。
路執不好意思地點頭:“那就打擾了。”
其實他有點疑惑,黎北箏本來就不是多麼熱絡的性格,特彆在半年前那場bug導致的悲劇發生後,黎北箏的脾氣變得古怪無常,為了不打擾朋友,他幾乎選擇用酒把自己封閉起來,很少像現在這樣主動邀請朋友們了。
覺得有些奇怪的同時,路執也稍稍鬆了口氣,他理所當然認為今晚黎北箏的反常表現,很可能是他漸漸放下那件事的征兆,是好事。
秦讓撓了撓頭,有點懵:“剛才說好我請客呢,怎麼突然省了一頓酒錢…”
祁究若無其事開玩笑:“你還沒適應自己的歐皇體質嗎?”
秦讓:“……”雖然有點突然,但說實話挺爽的。
一行人跟隨黎北箏進入小酒館,酒館很安靜,除了吧台的調酒師外空無一人。
年輕調酒師看向自己醉醺醺的老板領人進來,顯然有點驚訝。
黎北箏親自走進吧台:“彆擔心,醉不醉全看我願不願意。”
說著,他從冰櫃裡取出一晚醒酒湯,悶頭一口氣乾了。
眾人猶豫片刻,終於落了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