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究從沙發上坐起身,隔著小夜燈曖昧的光線,他一瞬不瞬地凝視神龕裡有了五官的神像。
屋裡原本留了盞小夜燈,此刻就連小夜燈的光線都被看不見的海綿吸掉了。
四麵牆上無序懸掛的鏡子射出五顏六色的光,仿佛昨晚燃燒成灰燼的戲服將顏色藏在鏡麵裡,在演奏旋律響起的瞬間,錦緞的色彩轉化成鏡麵光線從四麵八方照過來,最後所有光束都彙集在神龕裡的神像上。
此時的場景讓祁究想起「流放一中」神父的告解室,那間被漆成純白色的房子裡,也有一麵朝西的彩繪玻璃,在向晚時分,黃昏的光線透過彩繪玻璃灑在神父身上,透過閃爍的塵埃,兩人在流動的色彩裡對視。
就如同此刻一樣,他在絕對的寂靜中與這尊神像對視,隻不過告解室裡是審判世人的神父,神龕裡的是給世人帶來厄運的邪靈。
唯一的相同點,是這家夥永遠高高在上。
鏡麵的光線在流動,本該麵無表情的神像也因此有了情緒。
坐在沙發上的祁究打了個哈欠,他用餘光瞟了眼手機屏幕,看時間到了,便不慌不忙起身,按照念念所言虔誠地點燃四根香。
神三鬼四,香的數量也很有講究,況且祁究用來點香的打火機還是那家夥托念念給的。
待香點燃後,祁究在香灰裡又插了一個木偶戲小糖人,還是稀有的綠色款。
“在正確的時間,遠道而來的客人會變成家人,把正確的神像歸位…”祁究一邊上香一邊重複念念告知的規則,而後故意頓了頓,掀起眼皮看向居高臨下的神像,彎起唇角,“小外甥,我做得還不錯吧?”
現在他裝備著許家雙生子的身份卡,而這位邪靈也在扮演許之念亡子的身份,從輩分上來論,祁究是那家夥的小舅舅。
原本空無一物的鏡麵開始出現神像的倒影,仿佛這些懸掛在牆壁上的並非鏡子,而是無數個監控攝像的顯示屏。
祁究不用扭頭也知道,這些鏡麵裡的神像在笑。
他虔誠地握住香,與供奉的邪靈許下願望:“我想要回到十九年前,無論付出任何代價。”
許太太提到過,念念是從十九年前開始供養這位邪靈的,所以十九年前是副本故事的開端,對這家人而言,邪靈是一切噩夢的根源,如果回到十九年前的時間點,阻止這一切發生,那就等同於從根源上讓邪靈從許家、從這棟公寓裡消失,所謂因為bug影響及廢棄角色乾擾導致副本登出入口無法開啟的情況,也就獲得了解決。
這樣一來,許太太和她的家人也得到了真正意義上的團圓。
就和「404溫泉街」裡回到鬱子小姐所在時間線一樣,將危機解決在問題發生之前。
而許太太和念念也說過,在這個副本的範圍內,邪神可以滿足一切願望,在這裡無所不能,所以,何不利用這位邪靈本身來解決問題呢?
既然祂無所不能,那麼跨越時間線想必也能做到。
“你是想讓我消失在十九年前嗎?”
神像距離他明明有一段距離,但祁究卻聽到對方的聲音響在耳畔。
祁究也不藏著掖著,坦然道:“沒錯。”
“當然,除了讓你消失在十九年前外,我還有其他的打算,相信你一定會感興趣的。”
說完,祁究抬起臉,將徹底燃燒起來的香插進香爐裡。
“你知道要達成你的願望,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嗎?”
鏡子明明是固定在牆上的,但此刻神像上彩色的光線卻在流動。
祁究不動聲色地與神像對視:“我就不胡亂猜了,我們都清楚交易的原則,明碼標價,利益均等,不過我知道,邪神的十九年,一定不會便宜。”
香火燒得旺,香灰很快就灑了下來,被無數道來自鏡麵的光線染成彩色。
祁究耐心地等待對方說出交易的代價,就好像等待一場審判。
邪神的十九年不會便宜,而恰恰好,連同被孕育的時間算起,他也恰好隻有十九年的生命。
“沒錯,我需要你的身體作為我的容器,彌補這十九年的空缺,不僅僅是感官共享,而是更深層次的連接。”邪靈給出了他的條件。
祁究故意沉默了一瞬,而後問道:“那是什麼?”
“人類的身體是靈魂的容器,我需要獲得你的允許,讓我作為寄宿在你身體裡的第二個靈魂,我不僅僅可以感知你所感知的,而且可以暫時擁有你身體的掌控權,當然,我在行動之前,會提前告知並獲取你的同意。”
079扮演的邪靈給出了解釋和承諾。
“這樣一來,我也能感知你的感官體驗,並且可以隨時對話了,對嗎?”祁究問道,他似乎對邪靈提出的代價很感興趣。
邪靈:“是的,你願意嗎?”
“我沒有理由拒絕,你明明很清楚,”祁究笑了笑,“079,距離你的人設數據被盜,剛好過去了十九年,不是嗎?”
很顯然,對方同樣注意到了這一點。
“小舅舅,等我們的交易完成,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了。”079賣關子道。
祁究:“那,我很期待——”
在他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周遭的彩色光柱以一種爆炸的姿態刹那間彌漫開,過於強烈的光線瞬間吞沒了祁究的感官,強光浪潮撲打而來,他被卷入明亮的旋渦中,無數碎裂的玻璃鏡片讓光線疊加,祁究有種錯覺,任何生命體被卷入其中,都會被這樣的強光融化、然後重塑。
細微但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傳來,還有刀刃劃開皮膚的觸感,祁究感覺似乎有誰把他的軀殼切開了,將一個古老、強大且相似的靈魂塞了進來。
很擁擠,但擁擠得讓他滿足,仿佛長久以來缺失的部分被瞬間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