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見鹿的聲音有些模糊,仿若自語。
他將目光從威士忌杯壁上凝結的水珠移開,重新抬眼看向祁究。
他在與對方尋求最終的答案。
祁究將手伸進夾克衣兜裡:“白老板,現在究竟是不是在做夢,等槍聲響之後,您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隻要可以結束這一切——”
“砰!”
裝了消聲器的槍聲有些沉悶,白見鹿的話截然而止。
時間凝固了半秒,緊接著如他每晚夢裡經曆過的那般,子彈穿透了他的頭骨。
血漿像紅色的蜘蛛網一樣朝四周蔓延,這一切在白見鹿的眼裡呈慢速播放,他甚至能看清每一簇血液的軌跡,在他漸漸模糊的視線裡,它們像猩紅的藤蔓植物爬滿他的視網膜,最後吞噬掉他所有的感知力。
循環往複的噩夢讓他長久恐懼、迷失、消磨掉所有作為“上帝”的樂趣。
白見鹿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期待有一天夢裡這位殺手真正降臨,給他一場審判、一個結局。
他這種人從來不需要救贖,也注定無法獲得救贖,但他需要結束。
“噩夢醒了,白見鹿,你期待嗎?”死亡的幻覺之中,安沉舟的聲音響在耳畔。
“我等你好久了——”
被店員擦得一塵不染的櫥窗上濺滿流動的猩紅液體,在視覺上,此刻玻璃櫃裡的甜品蒙了層粘稠的血霧。
在溫度消失之前,新鮮血液遠比這些甜品上的色素更鮮豔、動人。
因為它是真實的。
祁究很清楚店鋪裡裝了監控器,他去料理台仔仔細細洗了手,而後拿起服務台上的座機電話,撥通了報警電話「111」。
“嘟——”
“喂,這裡是111,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助您的嗎?”
電話那端傳來接線員的聲音,對方似乎因為值夜班,聲音聽起來有些漫不經心的疲憊。
祁究一手拿著電話聽筒,一手拿著手I槍,他沉默了。
“您撥打了111報警電話,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從祁究的沉默中,接線員似乎覺察出事件的不尋常,她的精力明顯更專注了,祁究很清楚,在詢問的同時,接線員已經對他的來電進行定位。
祁究深吸了口氣,用平靜的聲音說:“有人被殺了,九門橋創新園區11號,「猩鹿」咖啡館。”
祁究一邊描述自己的所在,一邊卸下手I槍上的消聲器,他將槍I口轉向自己的胸膛。
槍I口所指的地方,是返回「規則圖鑒」的唯一途徑。
他答應過079他會回去,對方也答應過他會醒來。
他們都是對彼此信守承諾的人。
“111已經接收到您的定位,請您……”
“砰!”
巨大的槍響從電話那端傳來,緊接著是電話聽筒敲擊吧台牆麵的刺耳聲響。
“喂?請問你還好嗎?可以告訴我們你那邊是什麼情況?”
“喂?喂喂?警方立刻趕到……”
接線員注定再也無法聽到電話那端的回應了,祁究再次用這把手I槍將自己送回了「規則圖鑒」。
至於之後警車什麼時候抵達“凶殺”現場,又會做出怎樣的判斷,這一切都與祁究無關了。
希望店鋪裡的監控器可以給他們提供一些靈感吧。
祁究已經完成了這趟現實之旅的任務,用那枚「被汙染物浸染的子彈」穿透了bug乾擾器與現實的融合體——也就是白見鹿的腦袋。
白見鹿幻想著成為能夠操控人類生死的上帝,但當時做出背叛決定的他,或許沒預料到bug乾擾器融入身體後會給他自身造成這麼大的負擔,也或許他預料到了,但他高估了自己作為人類的承受能力。
即使擁有了上帝的能力,但他依舊是個脆弱的人類。
擁有□□的人類注定會被自己的感知和情緒支配。
按照之前預定的計劃,隻要將融合了bug乾擾器的白見鹿用這枚子彈送回來,摧毀了現實世界和「規則圖鑒」相連接的違規通道,安沉舟就有辦法毀掉bug乾擾裝置,並將白見鹿的靈魂永遠困在這裡,作為係統進行自我修複的養料。
相信用不了多久,係統就可以重新有序地運轉起來了……
不過對祁究自身而言,這場現實之旅最重要的一部分,是在十八歲生日的雪夜裡,他親手完成了自我循環的閉環。
在電力係統陷入癱瘓的街區,在雪絮重新落下的十字路口,子彈射出的瞬間,那個時間線上的自己開啟了循環之旅,而他的循環也結束在那一刻。
他為自己畫了一個完美的圓。
熟悉的失重感升騰而起。
緊接著是令他倍感親切的係統聲音【很遺憾,係統檢測到您已經進入死亡狀態】
這是他第二次聽到係統這句台詞。
第二次以死亡的方式回歸「規則圖鑒」,係統的說辭已經爛熟於心。
“死因:槍殺身亡,”祁究再次搶了係統的台詞,語氣有些漫不經心的調皮,“雖然您已經死亡,但您被「規則圖鑒」係統選中,有機會通過副本闖關重獲生命,係統老師,我說得對嗎?”
此刻祁究的手裡依舊握著那把手I槍,這把屬於血腥新娘的槍一共射出過四枚子彈,其中二枚都射穿了祁究的心臟。
一次發生在十八年前,第二次發生在十八年後的成年生日夜晚,兩枚子彈分彆給了兩個時間線上的自己,他扮演了屬於自己的凶手和被害者角色。
但這一次,係統的回答卻出乎祁究的預料——
【很抱歉,您說得並不對】
祁究微微一愣:“什麼?”
難道隨著bug自我修複係統的重新開啟,係統對於新進來的旅人修改歡迎詞了?
【079號員工,歡迎您的歸來,您已經解決了乾擾係統自我修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