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中王家支持者不在少數, 告示一經發出,便有不少質疑的聲音,其中有一種說法傳得最盛:有人意圖陷害王家!
人們發現, 不過小半天的時間, 各茶鋪、酒樓、歌舞坊等文人名士聚集的地方,總會有那麼一個人誇讚王家的作為,說這次的事是他人的陰謀,有人針對王家,意圖陷害王家。
一番話下來, 總能引來不少王家人或王家追隨者的附和。
但很多人心裡很明淨,這些人不過都是無腦附和, 辯黑為白,所講得毫無道理。這怎麼能有人叫意圖陷害王家?那可是官府發的告示,上麵所陳明的王家官員罪狀,據他們了解情況皆屬實。
京城往來人員最多, 文人名士們都愛結交, 總會有人認識一兩個犯事的官員, 打聽總結下來, 便會發現告示上所列的罪狀基本都屬實。既然屬實,那王家犯案的官員是不是有些太多了?其中還涉及采礦、結黨、養兵……說王家有不臣之心,絲毫不誇張。
幫王家說話這幫人在第二日宣揚得更甚,矛頭直指一直以來跟王家有些不對付的另一門閥大族盧家, 意指是盧家刻意構陷, 意圖打敗王家, 取代王家, 躋身第一門閥世族之位。
盧家人本來聽傳聞湊個熱鬨,說兩句風涼話罷了。如今發現自己竟置身在流言漩渦之中, 如何能忍受王家人任意構陷,為自己辯白的同時,罵王家人自己德行敗壞,被抓了錯處,還到處找借口賴彆人。盧氏所出的名士,以辯才居多,罵起人來嘴毒得很,罵人的時候可以不帶一個臟字,引經據典地問候到你全家老祖宗,能把人氣到吐血。
王家人向來被人客氣敬重,何時被這樣擺在明麵上罵過?自然不會相讓。王、盧兩家往日本來在麵上還過得去,不曾撕破臉過,如今倒是直白了,兩廂一見麵就對罵。什麼名士風度都沒有了,兩個外表斯文的男人罵起來,你爭我搶,麵紅耳赤,跟潑婦罵街其實沒什麼兩樣。
兩家的戰火還燒到了朝堂之上。
蕭晏明明是年輕英朗的皇帝,聽兩家臣子吵架的時候,就像個眼濁耳聾的老者,問什麼都說沒聽清,不表態。
倆家人都明白,皇帝這是兩家誰都不想得罪。但越是這樣,倆家越想爭個高下。尤其是王湛如今因為在家養傷,上不了朝堂,盧氏更覺得該趁這個機會爭一口氣,反正已經得罪王家了,不可能再和好,乾脆一舉壓過王家。
當日,禦史大夫盧林就命人將王家眾罪官本人及其屬下隨從的認罪書張貼在告示榜上,以昭告天下,王家人罪狀句句屬實,他們自己都承認了,沒有一點誣陷,王家的狡辯根本不成立。
王修玨自聽說外麵的傳聞後,便想辦法應對。他以為他能處置好,因為以前不是沒有過王家官員犯事被處置的事,都被很輕鬆容易地處置好了。這次事件雖然稍微大了點,但王修玨覺得在他可控範圍內,加上憑王家固有的聲望,事情不會太難解決。
尤其是他著手開始解說的時候,就聽說外麵已經有很多人在為王家澄清,把責任推給了盧家。王修玨更加覺得這事兒好解決。他當時以為盧家不敢得罪王家,會老實受著,然後登門賠罪,流言便就此揭過了。
萬沒想到盧家這一次竟然不安分了,意圖對抗王家。今日在朝堂上,以盧家為代表的禦史大夫盧林竟當眾跟他吵起來,絲毫沒有謙卑敬讓之意。王修玨氣急,與盧林舌戰半個時辰,倆個人不分輸贏地下朝。誰知那盧林居然有後手,不知何時弄來了那麼多王家官員及其隨從的認罪書,張貼滿牆,足有百丈之長。
因為認罪書裡內容將諸犯案官員的罪行描述更為具體,許多內容荒淫奢靡,駭人聽聞,引得滿京嘩然,開始再度聲討王家。
王修玨發現這個局勢自己控製不了了,忙去稟告王湛,求父親做主。
王湛這兩日用藥很易犯困,所以他變得十分嗜睡。王修玨為表孝道,也是為了證明自己作為東海世子將會是一名非常合格的王家長房繼承人,他特意下令全府,不要叨擾東海王養病。
當事態的發展開始受他控製的時候,王修玨並沒選擇在第一時間告訴王湛,存著僥幸心理,覺得自己再努力一下就能解決,怎料時至今日,事態的發展完全失控了。
王湛在見王修玨時,半睜著眼睛,本來有些困倦,在聽完王修玨的描述之後,他猛地睜大眼睛,盯著王修玨。
王修玨、福安等人嚇得立刻紛紛跪地認錯。
“多少日過去了,你們才將此事告知我?”王湛語氣裡透著明顯的惱怒。
這是很少見的情況,王湛一向很善於控製自己的脾氣,對外說話從來都是斯斯文文,雲淡風輕,哪怕對麵有人把他和祖宗罵得狗血噴頭,他照樣可以一笑置之,在事後再把人折磨死。可這一次,他語氣裡直接帶了情緒。
“兒子以為這是小事,不礙什麼。”王修玨小聲辯解。
王湛氣得輕笑一聲,“這麼多王家官員在同一時間被處置,你覺得是小事,不礙什麼?”
王修玨惶恐垂頭,不敢應話。
“你也是。”王修玨剜一眼福安,鬼三被他派去嶺南了,身邊缺個最貼心的得用之人,果然不行。
福安嚇得渾身顫抖,他看了一眼王修玨,張了張嘴要為自己自己辯解,卻察覺到王湛掃向自己的平靜又陰冷的目光。福安嚇得渾身更加顫栗,雙腿抖得劇烈,忍不住有了尿意,但他必須控製自己不能失態。他深知自己死期已到,如果還想保住自己家人的命,就必須乖巧安分,不能在東海王麵前再有任何冒犯。
“小人犯了大錯,不敢妄求大王饒恕,隻求大王念在屬下曾經忠心的份兒上,饒過小人的家人。”福安聲音顫抖地三磕頭。
其實不用他說,他也知道東海王不會牽連他的家人,這說法其實是在懇求東海王能善待他的家人,希望他的死至少能換來父女兒女後半輩子的衣食無憂。
王湛什麼都沒應答,隻淡淡看了他一眼。
福安感激涕零地磕頭謝恩。
兩名侍衛隨即就拉起福安,福安腿軟地已經不能走了,任由兩名侍衛將他拖走,口裡卻還顫抖地喊著感恩東海王的話,像是魔怔了一般。
王修玨見福安被處置了,更害怕,誠摯跟王湛檢討自己的過錯。
王湛氣還未消,斜眸吩咐侍衛,“將他家人一並處置了。”
侍衛即刻領命去了。
王修玨驚訝,他沒想到福安已經那般識趣了,父親不僅沒有特彆善待他的家人,竟還要將他的家人全都處置了。
但王修玨肯定不會為福安求情,奴仆的命本來就是主人的,身份低微又卑賤,死了也就死了,他其實也不心疼,就是好奇父親為什麼這一次連福安家人都要誅殺。
“區區一介奴仆,也妄想算計我。”王湛冷厲的目光刺向王修玨,“你更是個蠢的。”
王修玨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福安認死前的那一點點算計被父親識破,觸怒了此時正非常厭憎被算計的父親。
“兒子知錯,求父親原諒!”王修玨再度誠摯惶恐地道歉。
“我不過歇了兩日,你便給我捅了這麼大的簍子。”王湛聲音淡淡,此時他已經控製住情緒,聽不出喜怒了,但這樣反而更讓人覺得恐懼。
“兒子想為父親分憂,沒想到——”
王湛輕笑一聲,王修玨立刻閉嘴,不敢繼續說話了。
“我時常懷疑你脖子上麵沒長東西。”
王湛嫌棄睨一眼王修玨,真不想承認自己居然生了一個這麼蠢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