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歲的隆冬(2 / 2)

小八被教育了,反而高興,這算是醫術中原則一樣的道理,尋常人可不能講得這般透徹,還夾帶著案例給他說。

“胤禩受教了。”皇阿哥起身執弟子禮,“朱太醫,我近來跟人學武,有運氣經脈的功法,然而我感受到的經脈位置,與《黃帝內經》上的並不相同。這又是什麼道理呢?《內經》說經脈中有血液與□□充盈,可見說的是管道無疑,然有些穴位下又沒有□□與血管,反而是在偏開寸許的位置上有,這又是為什麼呢?”

朱純嘏驚了驚,心道這運氣經脈中,隻有傳說中有,阿哥小小年紀竟然就練上這等武學了?但轉念又釋懷了,皇家大內總有些秘密的。哪怕是前朝留下來的秘籍,也是宮中存留的為多。

他細細思忖著八阿哥的疑惑,謹慎地開口道:“《內經》所言經脈,與實際的血管一類確實不同。有些醫者以為其中有玄妙的道理,古人的智慧是今人不可追及的,若有出入,便是今人的學問不夠。然老朽與好友的想法與眾不同些——

“古人出錯,大約也是有可能的罷。中醫到底是個實用的學問,能治病才是第一的。若是有些穴位與事實不符,下針的功效也比不上左近的位置,那改了它去又何妨?然而老朽及禦藥房同僚,都是善方劑的多,與經脈針灸一道隻是通曉,並不敢擅改典籍。”

他最後從家裡翻箱倒櫃,找出一本陳舊的筆記,交給胤禩,道:“這是我那好友的遺物,裡頭寫有他行針多年的經驗。因子孫不肖,到了我這裡。阿哥拿去慢慢看,隻不要在尊貴的人身上嘗試,免得因其中的謬誤遭禍。

“唉,修改的藥方曆來層出不窮,這才有了方劑一派發揚光大,藥鋪醫堂遍布南北;而經脈穴位千年未改,敢下針的人卻越來越少了。阿哥若是有緣,能助針刺一道去偽存真,那真是天大的功德。”

朱純嘏覺得自己真是老了,才會在年僅四歲的小皇子身上寄托如此沉重的希望。然而大約是現實太過沉重了,該是帝國最頂尖的醫者的太醫們,為貴人爪牙、勾心鬥角的多,潛心鑽研的少;德才兼備的後來人,如傅為格一類,又走的縣令知府那條正統仕途,被民生疾苦、刑獄訴訟牽扯了精力,他才會這般重視喜好醫學的八阿哥吧。

隻要八阿哥能支持,哪怕他以後隻是個閒散宗室,也足夠庇護一批杏林人士成長了。

朱老太醫沉甸甸的希望,八阿哥並不能完全感受到。他抱著那本處處是塗改痕跡的舊手冊,興高采烈登上回程的馬車,與朱家老少三口揮彆。

他本是因為這一世典籍中的經脈,與前世大家練功的經脈不同,擔憂兩個世界的人體構造有異,才來找老太醫谘詢的。沒想到呀,有意外收獲!

且他覺得朱老太醫那句“古人也會犯錯”十分振聾發聵,這一世的古人不一定是全對的,上輩子的經驗也可能出錯。他在過一個全新的人生,唯有實踐才能出真知,才能為後世人留下真理而非謬誤。

至此,八阿哥完全收起了對這個世界醫術的輕視之意。即便是不懂得內勁真氣治療的方法,大家依舊是大家。他們對藥劑的研究,以及務實的態度,都是值得他好好學習的。沉浸在激蕩和愧疚的心情中,胤禩一路沉默地回到了紫禁城,都忘了向納蘭性德討要一本詩詞集了。

等到他想起這茬,都已經是三天後了。朱老太醫贈與的舊筆記看完了六分之一,連帶著脈絡走位都校驗了一條了,他才恍然回過神——本想給良貴人帶的禮物,泡湯了。

惠妃得知此事,笑得不行:“哎呦,怎麼這麼傻乎乎的呢?不過你良額娘與詩詞的喜愛隻是一般,你送她容若的詩句,她也未必高興。”

“誒,是這樣嗎?可我就沒見良額娘提過其他人。”

“女人心,海底針。”惠妃說這話的時候顯得高深莫測,“你想真正討得女人的歡心,說簡單也簡單,說難——有些男人一輩子都體會不了真諦。”

江湖人蒙圈了:“我以為女子想要的都是納蘭詞中寫的那樣:一生一代一雙人。”

惠妃笑著搖搖頭,那笑容裡有胤禩看不懂的東西。“彆想了,去試試你的新衣服還合不合身。年夜飯時要穿的,若是有個不好可就丟臉了。再有,你想送給小六的袖筒做好了,都查查去。”

“哦。”胤禩從惠妃的膝頭上跳下,然後鄭重地朝養母拜年:“兒子過年就五歲了,大了,重了,因為練武骨頭也硬了。以後就不坐娘娘膝上了,免得娘娘腿酸,但兒子親近娘娘的心一直都是一樣的。”說完煽情的話,一溜煙跑了。

惠妃揉揉酸疼的大腿,笑著歎息:“這孩子也太聰明了些。”

康熙二十三年,就這樣走到了尾聲。且不說六阿哥胤祚收到狼皮袖筒時好一陣感動,以及剛學會說話的九阿哥、十阿哥是如何鬨騰,這個祥和的、幾乎沒有任何災害的年關,帶給整個皇宮的都是歡快的記憶。

作者有話要說:趕榜完畢!

這篇文章裡說的中醫有關內容都是我自己瞎扯淡,彆當真。:,,,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