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夏季的悶雷在北京城上空炸開,接著就是瓢潑的暴雨,以一種要把城市淹沒的架勢傾注而下。
伴隨著慌亂躲雨的宮人消失在一扇扇房門背後,紫禁城在電閃雷鳴的背景中褪去了最後一絲人氣,仿佛一個被雨水衝刷的死物。
永和宮西測殿,本是個常年落鎖的空屋子,此時卻大開著門戶,露出裡麵一塵不染的青石地麵。
喪子後頗為受寵的德妃就站在昏暗的屋內,暴雨擊打起的水霧像是有實質一般,從門口漫進來,席卷著她素色的袍角。
同在屋裡的還有近十人,都是如花的年輕女子的麵孔。她們平時分散在東西十二宮的各個宮室裡,跟隨著不同的主位娘娘,也許就算是過年或萬壽這樣重大的節日都彼此說不上一句話。她們有的是生有皇子的貴人,也有久不承寵的庶妃。然而她們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包衣宮女出身。
“時間到了。”德妃的聲音在殿內蕩起潮濕的漣漪,“今日在這裡的,有一起蒙孝昭皇後恩典的妹妹,也有後進宮的妹妹。不管如何,是孝昭皇後‘不害皇嗣’的約定給了我們包衣人的活下去的指望。但如今,胤祚的事,你們也都知道了。我自認不算愚蠢,且位居妃位,尚且如此……”何況你們呢?
屋裡靜得可怕,唯有“嘩啦嘩啦”的水聲從外麵滲進來,令人有一種身處瀑布之下的窒息感。
德妃突然自嘲地笑了聲:“本還想居高臨下說些唇亡齒寒的廢話,但眼見來的都是聰明人,倒也沒意思的很。”話說完,她直接就朝著一群小答應小庶妃跪下了,雙手捧一個打開的木盒,舉到與額頭齊平的位置。
堂堂德妃娘娘,大約隻有在還是宮女的時候,才做過這種跪著奉上物件的姿勢。然而屋裡的這些低位嬪妃,竟無一人說一句推辭不敢的客套話,不過有幾個側了身體避開而已。
盒子裡是五根簽條,尾部分彆纏了紅、黃、藍、黑、白五種顏色的絲線。
這是包衣們害人最複雜的一種,由事主策劃流程,將步驟分成看似毫無關聯的幾個部分,拿到簽條的執行人各做各的部分。
比如A負責在某時某地引開某個宮女,B負責“不小心”打碎該宮女正在擦洗的藥罐,C負責恰好將某個新藥罐交給該宮女,至於這個新藥罐剛好裝過彆的什麼東西,那就是D的事了。反正你單獨找任何一個人,她不是“湊巧”就是“偶然”,絕非“故意”害人。再加上活到現在的這些小主各有各的隱蔽手法,一旦成功幾乎就是完美犯罪。
但終歸害人是件危險的事,哪怕德妃的謀劃一向高明。然而若是接了,自然也能得到這位包衣中身份最高者的提攜。於是膝下無子的幾個小答應小庶妃頗有些意動,但考慮到自己的實力又猶豫起來。
正在這時,門口響起雨珠敲打在傘麵上的聲音。
眾人驚詫去看,卻見一個麵龐豐潤的女子跨入殿內,油布做的大傘收束,靠在門口,與其他傘或蓑衣並在一起,淌下一片水跡。
“是我來晚了。”她說著,徑直走到跪著的德妃跟前,拿走了盒子裡的黑色簽條。“雖然我家抬旗了,但這種大事,不叫我,就是烏雅姐姐見外了。”
德妃今天第一次露出笑容。“看戴佳妹妹的氣色,可見謠言不可儘信。”
這個舉止中不帶半點猶豫的女子,竟然是因為生了跛腳的七皇子而深居簡出的戴佳氏。
有戴佳氏起頭,其餘人也紛紛拿了簽。章佳氏拿了黃色簽,陳氏拿了白色簽,懷孕的萬琉哈氏拿了藍色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