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性德的彆業叫淥水亭,靠近紫禁城的西牆。由於專門引了後海的水入園,因此名為“淥水”,尋常富貴人家是引不了皇家西苑的湖水的,由此可見納蘭家榮寵之盛。
哪怕淥水亭的房舍再簡單,也掩蓋不了其超然的地理位置。就像納蘭性德本人,再怎麼平易近人,他也是明相的嫡長子,皇帝的竹馬近臣,康熙朝一等一的貴公子。
淥水亭彆院的圍牆不高,□□黑瓦,仿的江南的樣式。第一進客廳之後,就是大片的水麵。遊廊橫跨水上,曲折蜿蜒,直到亭中。
亭中皆是字畫與筆墨,水中有蓮,岸邊合歡。合歡樹下有兩排廂房,麵朝湖水,軒窗明台。
納蘭家的仆從聽聞是皇阿哥到了,態度恭敬而淡定,彎腰將胤禩一行領過遊廊。
快到臥室的時候,在門口撞上一個穿長袍的老人。
周平順反應最快,上前一步側身道:“主子,這是明相。”他姿勢依舊恭敬,卻恰好擋在納蘭明珠和八阿哥之間。
領路的仆人也介紹道:“卻是忘了和八爺說,老爺時常來看望我們少爺。老爺,這位是八阿哥,奉惠妃娘娘命來給少爺送藥材的。”
老人跪下行禮自然是膝蓋還沒落地就被叫起了。他長得一張慈祥的臉,笑起來頗有親和力,就像再普通不過的老爺爺,不過眼神清醒一些,說話周全一些罷了。
“阿哥用過早膳了嗎?大老遠過來可有累到?”
八阿哥應和著客套了幾句,一老一少一齊進了納蘭性德的房門。
相比上次見麵時,納蘭性德消瘦了不少,兩個眼窩都凹下去了。蠟黃的臉色甚至透出兩分死氣。
胤禩嚇了一跳,他相信了沒有妥善治療納蘭性德今年去世的說法了。
看到明珠進來,納蘭性德肉眼可見的排斥。他扭頭咳了兩聲,啞著聲說:“阿瑪回去吧,我在這裡養病挺好的。”
“好什麼?”明珠沉聲道,“病裡還跟你那些酸儒朋友喝酒,這能好的了嗎?”
納蘭性德把頭扭過去,不吭聲了。屋裡是讓人尷尬的沉默。
胤禩摸著係統的小尾巴,有些搞不清楚狀況。這算什麼?生病不聽話的熊孩子和操碎了心的家長?不過就性德這個病情,喝酒簡直嫌命長。
“納蘭侍衛,娘娘讓我給你帶藥呢。”
八阿哥中氣十足的嗓門吸引了納蘭性德的注意力。他像是才看見明珠旁邊還站著個小豆丁。“八阿哥,恕性德不能起身招待你了。”
奇怪,看見小八他還是不太高興的樣子。對於送來的補品也沒興趣去看。“東西放架子上就行,還請娘娘恕罪。”他說。
胤禩的情商告訴他自己現在不是個受歡迎的客人,然而作為醫生的良心還是讓他不討喜地繼續賴在屋裡。“納蘭侍衛,我給你診診脈吧。回去見了娘娘也好有話說。”
納蘭性德還沒開口,明珠就插話道:“那便勞煩八爺給性德瞧瞧。我一直想叫太醫,都被他回絕了。”這話說得充滿暗示,意思是希望胤禩能說這病他看不了,然後請太醫過來。或者讓惠妃強製把太醫送來。
“我就是前些日子忽冷忽熱的時候受了風寒,哪裡要叫太醫。”性德嘴上這麼說著,但還是把左手的手腕交給了小八。
八阿哥有模有樣地上手摸脈,又看了眼瞼和舌苔。因為有六阿哥的前車之鑒,他不敢托大,又讓係統開醫療模塊掃描了一次。一切症狀表明,納蘭性德確實是得了風寒,並沒有受到毒藥的殘害。
不過,他會因風寒到了快沒命的地步,一個是因為飲酒過度導致肝脈極為脆弱,另一個原因卻是……心脈耗損。
翻譯成大眾能理解的話,納蘭性德是自己不想活了。
王朝一等一的貴公子,財富、地位、權力、才華、外表、名聲,幾乎世間一切美好的東西納蘭性德都擁有,然而他卻憂鬱到不想活了。這要是讓大街上討生活的底層人知道,隻怕會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八阿哥在心裡歎氣。還真是各人有各人的難處啊。
不過,到了他小八爺的手裡,隻要不是自己抹了脖子,不想活的人也能從鬼門關拉回來。
“納蘭侍衛喝了好久的藥了,還不見好,那不如試試艾灸的法子。”胤禩仰起小臉,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