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砍柴的年輕人不說話,左手還提著那板斧子,漆黑的眼珠子在納蘭性德和林興珠之間來回掃視,顯得他有幾分不可捉摸。林風吹過,好像就連正午的太陽都沒有那麼炎熱了。
納蘭性德兩人還想著他是不是聽不懂漢語,準備用滿語再說一遍,就聽見他終於說話了,標準的北京口音:“哪些藥材?”
“啊?”兩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年輕人隻好又重複了一遍:“你們要哪些藥材?”
“陳皮、紅……紅什麼來著?”納蘭性德一拍腦門,“瞧我這記性,你稍等,馬上回來。”說完,這位皇朝貴公子也不管什麼形象管理了,轉身就跑。
年輕砍柴工:……
納蘭性德再回來的時候,是拖著兩個小太醫回來的。小太醫們氣喘籲籲,顯然是這段距離和這個速度讓他們有些不好過。然而,他們的眼睛是亮的。“哪裡有藥材?我們現在缺陳皮、紅花和黨參,沒有紅花、沒有紅花用菊花也能勉強湊合。”
東北小山村裡仿佛蒙塵明珠一般的年輕人一言不發地轉身,大步踏進屋內。兩個小太醫也不怕他熊一般高大健壯的身材,傻乎乎地也跟了進去。緊接著,屋裡傳來一聲驚叫。
納蘭性德給嚇了一跳,連忙手握在刀柄上也衝進木屋。
“好多藥材啊,都沒處下腳了。”納蘭性德還沒有適應眼前突然的黑暗,就聽見小太醫驚歎的聲音。“這裡是皇家藥園的倉庫嗎?”
做好戰鬥準備的納蘭公子:……這是他第幾次覺得友軍都是狗了?
“哎呀,太可惜,怎麼能夠把這兩種藥材放在一起呢,會串味的,快分開快分開。”渾然不知自己把納蘭將軍嚇得夠嗆的小太醫說,直接上手就扒拉起來。
房屋的主人似乎也不在意他們毫不見外的行為,反而更緊張藥材的樣子。“不能用了嗎?”
“還……行吧。”兩個小太醫聞聞這個,又聞聞那個,“可以用。就是不能繼續放在一起了。”
年輕獨居的戶主放心了,在一堆一堆敞開口的袋子裡跨了幾步,最後輕鬆拎了三個出來。“陳皮、紅花、黨參。”
小太醫們捏了捏看了看,高興得快要起飛了。“哎呀,這個品質可真好,貢品級彆的。納蘭將軍,銀錢不能給少了啊,好人不能吃虧。”
太醫們滿意,納蘭性德也鬆了一口氣。派人幫太醫們搬運藥材的同時不忘認真道謝。
“兄弟高義,性德必不相忘。”明相的兒子這麼說,那可是相當有分量的了,代表著無儘的門路和權力,這要是哪個京城八旗的小子聽到了不得慶祝個三天三夜啊。然而眼前這位,隻是點了點頭。
這下連納蘭性德都覺查出來他的沉默寡言了。
“在下納蘭性德,臨時任都統之職。不知兄弟怎麼稱呼?為何在屋中備有如此之多的藥材?”納蘭公子是真對這個眼熟的小帥哥懷有感激,想要提攜他,因此開始查戶口,啊不,嘮家常。
“噶哈禪,正黃旗下票山副管事。”年輕人問啥答啥,“藥材是準備送給我外甥當年禮的,他學醫。”
“是杏林之後呀。”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跑過來的朱老太醫一聽,來了興致,“關外也有醫術的傳承嗎?是師從的哪個?哎,有沒有興趣跟我們進京啊?”我們太醫院現在可缺人了。當然最後這句話不能說出來,有拐人當苦力的嫌疑。
年輕的票山副管事的表情看上去一言難儘,仿佛有太多的話堵在喉嚨口,導致他根本不知道挑哪句開始說。
“哈哈哈,管事的。”林興珠笑著拍拍他的肩膀,“你彆怕包衣不能離開籍地。咱們這位納蘭將軍,可是明相的長子、惠妃的堂弟,提攜一兩個包衣人就是皇上也沒有不應的。”
納蘭性德也沒有反駁,他不介意用自己的小小特權去回報一些清清白白的底層人。
噶哈禪閉了閉眼睛,像是豁出去什麼似的。“我堂姐是良貴人,我外甥……額,隻是我說說,是八阿哥。”
眾人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八阿哥,什麼八阿哥?
等,等等。
納蘭性德張了張嘴,他想起來為什麼覺得這個年輕人眼熟了。眉眼簡直跟小八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要不是小八爺是個奶乎乎的小胖子,而眼前這個偏瘦,他肯定早就認出來了。
朱老太醫也按住了太陽穴。他們剛才是說要提攜小八爺入京嗎?這緣分也太尷尬了吧!現在鑽地下去還來得及嗎?